這一去大半年沒有音訊,之後便是他身死的消息傳來了。
夕陽的最後一抹光黯了下去,葉真給自己做了頓晚飯,食不知味地用完,機械地清理廚房。
舀了涼水擦洗漱口,鎖好門窗,終于躺到床上時,已經是明月高懸了。
靜靜地盯着屋頂的某處,她忽然想起這還是春天時漏雨,阿淩哥修補過的。
隻是好像又漏了,臉頰處不知何時滑過一道水痕,明日要爬上去看看才好。
這麼想着,葉真把被子拉到腦袋上,側過身子蜷縮起來,緊緊地閉上雙眼強迫自己睡了過去。
——
第二日上午,葉真起來吃了個餅就去鐵匠家借梯子,村裡人見了她,都是或可憐或避諱的神情,她全當做沒看見。
可是屋頂還好好的,一點破洞都沒有。她愣了許久才想明白,原來是自己流淚了。
她又去還梯子,但鐵匠家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人。大約是沒想過她這麼快能把梯子還回來,他并不在家。
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葉真知道他家後院的側門是不關的,堆放的都是他的工具和邊角料,不會有人進去偷東西,她打算把梯子擱那裡。
誰知放下梯子剛要走,就隐約聽見屋裡有聲響,真是怪了,大早上的有人在家怎麼鎖了大門?
莫不是真進了賊?
她貓着腰靠近屋角,聲響停了一陣,正以為是自己聽錯時,屋裡響起了鐵匠的聲音:“這事、這事你讓我怎麼做得出來?”
緊跟着,村長激動的聲音響了起來:“難道我能?那也是我看着長大的孩子!”
這說的是什麼?葉真在外頭聽得一頭霧水,但這兩人鎖了門,怎麼看都不是簡單的事情。她屏住呼吸繼續聽,好一會他們才繼續說話。
“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啊,也不是第一次了,我這一輩子啊都煎熬着,”村長聽起來非常痛苦,又言辭切切:“這是為了大夥兒!你阿爹祖父當年都是做過的,你以為他們願意?我阿爺說,百年前這人選還是仙長親自定的,可不像現在這樣,能選個無親無故的。”
“那會兒,誰家都鬧過,可沒有用啊。”村長的聲音又低沉了起來:“就是我們家祖上,也送去過人,這都是為了紅坎村能活。往後初一十五,多給他們上香供奉吧,有這一遭,下輩子他們定能修行了。”
鐵匠似乎被說服了,屋裡一時靜悄悄的,屋外葉真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算什麼?河伯娶妻?米諾斯的迷宮?可是她出生在村裡近二十年,好像還沒聽說過誰家突然沒了孩子。
“我阿爹就是熬不過良心,才早早去了吧?”鐵匠終于說話了,聲音很微弱。
村長:“唉,他是最最心軟的人了,三十年一回,他就做了一回。”
原來如此,葉真心想,這三十年前她還沒出生呢。
“可是,”村長又說:“你可不能像他一樣心軟,你家茂林要說親了吧?你娘子去得早,你這當爹的不能不想想兒子啊。”
“快到日子了,圖紙我留在這兒了,切記保密……”
鐵匠估計是答應了,村長後面的話葉真沒有繼續聽,她貓着身子離開院子,可不能被發現了。
路過梯子時,她想了想,還是靜靜地扛起它帶走了。
回家路上也一直避着人,幸好這會兒村民多在田裡,她就這麼沒碰見一個人就回家了。
從水缸裡舀了一殼水灌下去,才喘着氣躺回床上,慢慢回想今天聽到的話。
三十年一次,一次一個人,按村長說百年前的情況,這顯然是罩着紅坎村的修真宗族定下的俗例,而且肯定是要人命的,不然村長不會說什麼多上香、下輩子。
而且這選人都要選無親無故的,就是要避着其他人,免得有人鬧騰……
等等,無親無故,他們看着長大的,現在這村裡不是隻有自己嗎?
葉真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