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虞懷言這番話,虞瑤眼中的猶豫漸漸消失,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開口道:“我的确在食肆遇見了二姐姐,但她并不是去用飯的,她……她就是那間食肆的掌櫃!”
“什麼?”虞懷言吃了一驚,“你确定她就是那食肆的掌櫃?”
虞瑤點點頭:“哥,我一開始也不信,可二姐姐她自己承認了,這間食肆就是她開的。”
聞言,虞懷言面色微沉:“她已嫁到王府,還去開什麼食肆,這不是胡鬧嗎!”
他想到什麼接着問:“世子呢,還有晉王妃呢,難不成他們也任由她這麼做?”
虞瑤恨的就是這點,一個官家女自貶身份在鬧市開起食肆,憑什麼晉王府無人阻止。
但她不能這麼說。
“晉王世子身子不好,恐怕想管也管不了什麼,還有王妃,聽說她的院内設有一處齋堂,她常年待在那處,不問俗事已經很多年了,怕是還不知食肆的事。”
虞懷言聽得直搖頭:“昭兒她實在太膽大放肆了,若是此事宣揚出去,侯府和她自己都要被人诟病。”
虞瑤吸了吸鼻子,語氣難過道:“哥你這麼說,二姐姐定會又拿斷親書來說事,她,她已經不在乎我們了。”
“至親血脈骨肉相連,哪是說不在乎就能不在乎的!”虞懷言說着,又想到上次見虞昭時她那副疏冷的模樣,語氣微沉了沉,“即便她不在乎我們,難道我們也要對她不管不顧嗎?”
虞瑤連忙搖頭:“當然不能,二姐姐好不容易與我們團聚,我們怎麼能真的放棄她。”
虞懷言欣慰地看向她:“小妹,你向來最懂事,這次也是多虧你将此事告訴我,明日我便去找昭兒談一談。”
虞瑤原本乖巧地笑着,可突然間她似乎想到什麼,臉色微微一變。
虞懷言察覺到她神色有異,問:“怎麼了嗎?”
“其實……”虞瑤抿抿唇,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其實還有一事我沒告訴哥哥。”
“何事?”
虞瑤小聲道:“哥哥可還記得之前二姐姐送我回家的事?”
虞懷言點頭,想到那日自己和虞昭之間的不愉快,歎了口氣:“自是記得。”
“那是否還記得我們當時談過的話,有關……顧家哥哥的那些事。”
“記得,”虞懷言答完,忽然想到什麼,眉眼嚴肅起來,“你突然再提此事,是不是昭兒做了什麼?”
虞瑤神色為難道:“我今日在食肆中見到了顧家哥哥,才知他時常會去二姐姐的食肆,兩個人看起來比之前親近了不少……”
虞懷言聽後眸色沉凝,良久沒有說話,到最後還是虞瑤沉不住氣,忍不住開口:“哥?”
虞懷言擡眼看她,低聲道:“看來我必須盡快去找她。”
“可二姐姐未必會聽你的話。”虞瑤試探地說道。
虞懷言冷下聲:“她不聽,我也得說。”
兩個人在屋中談話,完全沒注意到就在這個時候屋外還站着一個人。
虞沁一身鵝黃百蝶長裙立在門外,面上對妹妹的擔憂還沒散去便已化作震驚。
她不敢進去細問,揪着帕子連連後退幾步,轉身跑遠。
剛跑出院子,迎面而來一個抱着鬥篷的丫鬟。
“姑娘,你走得實在太快了,奴婢都沒來得及給你披上件鬥篷,外頭這麼冷……”丫鬟着急不安地一邊說着,一邊上手将鬥篷披到虞沁身上。
虞沁沉默不嚴,垂眸任由她動作。
等系好帶子,丫鬟終于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奇怪地朝院子裡看了眼,問道:“姑娘,你不是聽說三姑娘身子不适過來看她嗎,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虞沁抓着帕子的手緊了緊,啞着嗓子說:“霜降,我明日要出府一趟。”
霜降倒是沒有多想,隻問:“姑娘準備去哪裡?”
“……碼頭食肆。”
-
虞昭忙了大半日,正準備趁着下午稍稍空閑的時機回馬車上休息會兒,司琴突然從外頭走了進來,悄悄對她說道:“夫人,侯府大公子過來了。”
虞昭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個“侯府大公子”說的是誰,她詫異道:“他來做什麼?”
司琴皺着眉搖搖頭:“他沒說,但看臉色卻不大好的樣子。”
虞昭聽了一樂,笑道:“他見我就沒有臉色好的時候。”
準确地說,整個侯府就沒有人看見她時臉色是好的。
“那夫人要見嗎?”司琴問。
虞昭想了想說:“正好我要回馬車上歇一歇,不見怕也避不開,走吧。”
司琴點頭,跟着她一同往外走去。
王府的馬車被虞昭特意改得十分低調,停在碼頭一棵槐樹旁,她走過去時,虞懷言正站在樹下往江面上遊遠望。
“咳。”
虞昭輕咳出聲,打斷了某人的閑情惬意。
虞懷言聽到動靜回頭,在看到虞昭的打扮時,眉頭立刻蹙了起來。
“你瞧瞧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模樣?”
嚴厲的語氣讓虞昭覺得莫名其妙,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因為之前在竈台幫忙,她的外衣袖子用襻膊系了起來,出來時她想着馬車離食肆就幾步路便沒讓司琴幫忙摘下。
她大概知道虞懷言在看不慣什麼,無非是覺得她此刻的模樣不得體,可碼頭這種地方人來人往,趕路的趕路,做工的做工,誰會去管旁人穿着如何。
她重新擡眼:“虞大公子來這裡就想說這個?”
虞懷言沉眉:“你喚我什麼?”
虞昭懶得再去提醒他什麼,見他不直接表明來意,索性不再搭理,直接往馬車走去。
虞懷言沒想到她會徑直走人,隻好開口攔住:“我要和你好好談談!”
虞昭停下腳步,回頭看他:“我不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談的。”
“你現在在外面開食肆,把自己過得同這碼頭上的人并無二緻,你難道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
虞昭一聽這話,總算明白是怎麼回事。
“看來是有人回家後告狀了。”她笑道。
虞懷言擰眉:“什麼叫告狀?瑤兒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虞昭似是聽到了什麼笑話,“那我還是求你們别為我好了吧,我現在過得挺好的,每日舒适自在,充實有趣。”
虞懷言往食肆方向看了眼,不可思議道:“在這麼一間小小鋪子裡忙裡忙外,這就是你口中的舒适和充實?還是說你缺錢了,你若是缺銀子,可以和我說。”
虞昭笑了笑:“你的銀子哪裡來的?我的銀子都是憑自己本事賺來的,不需每月去賬房那兒領,想用就用。”
虞懷言一怔,此話不假,侯府是魏琴湘在管家,每月府中的月例銀子都是由魏琴湘吩咐賬房發放下去,各院派人前去領取。
說明白些,從小到大他所有存下的銀錢都是侯府給的。
見他說不出話,虞昭冷笑了聲,回頭繼續走向馬車。
虞懷言回過神來,追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就算是從賬房處領錢又如何,我們身為世家子弟,過的本就是這樣的日子,可你偏偏要同那些商賈一樣滿身銅臭,每天計較一些銀錢得失,你這樣如何擔得起世子妃的職責,将來如何打理整個王府?”
虞昭瞥了眼拉扯住自己的手,胳膊一動,用力掙開,而後擡眼。
“商賈滿身銅臭?虞大公子飽讀詩書,卻不想眼界如此狹窄。”
她冷冷看他:“沒有這些行商坐賈,貴府各院去哪裡購置衣物,你與京中好友兄弟又要去哪裡吃茶聽書吟詩作對,城東碼頭每日南來北往的商客數不勝數,帶動沿路各地商貿繁盛,你竟用滿身銅臭這短短四個字來概括評點,說無知都是高看了你。”
虞懷言不曾想她會說出這麼一番話,想要反駁卻又不知從何處開口,尤其是最後“無知”那二字,讓他一時羞愧得差點擡不起頭。
“我怎不知商賈存在的意義,”他強自鎮定,對上虞昭的雙眼,說,“可那是别人,你是我忠勇侯府的血脈,是晉王府的世子妃,你怎可以與商賈混為一流?”
“侯府怎麼了,晉王府又怎麼了,你當我不知這京中滿朝官員多少親眷都在經商,他們可以做,我為何不行?”
“他們大都是男子,你是女子!”
虞昭冷眼,想到一件好笑的事,道:“看來我說的不錯,你讀的那些書的确都讀到狗肚子裡了,之前我這食肆來過一群混混打手,你說的和他說的……幾乎是一樣的話。”
虞懷言聽得氣得不行:“你竟将我同那種人比。”
虞昭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見他全然不在意混混的事,心中既覺可笑又毫不意外,但凡他對原主真存有一絲關心,也不至于連追問一句也沒有。
“虞大公子,我不想再同你廢話,你若是瞧不上我開食肆,離我遠點兒就是。”
她欲要往前走:“讓讓,你擋着我道兒了。”
虞懷言哪裡肯就這樣讓她離開,伸手一攔,道:“還有一件事我要問你。”
虞昭神色不耐:“你還有什麼事,麻煩一次性說完。”
虞懷言對她這種完全不加掩飾的态度很是不滿,但眼下顯然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他隻能忍耐道:“我問你,你和顧景淮到底什麼關系?”
“顧景淮?”從他口中聽到這個名字,虞昭多少有些奇怪,“我和他能有什麼關系?”
虞懷言以為她是在裝傻,皺眉道:“瑤兒都親眼看見了!你開食肆的事我管不了你,可顧景淮是你未來的姐夫,你應當同他保持些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