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義坊通往甯國公府的路上,一隻老鴉扇着翅膀,在半空盤旋片刻,落在一輛前進緩慢的馬車半開的車窗上。
探頭探腦地往窗縫裡看了半天,一隻蒼白的手鑽出墨藍色的車簾,一把逮住它的腳将它扯了進去。
“這東西訓了那麼久,還是那麼笨。”,楚雲祁将掙紮的老鴉翅膀捏在手裡,伸手拔出它腳上銅管裡的紙條。
短短一行字,他盯着看了良久。
坐在他身旁的肖彥忍不住好奇,“出了什麼事嗎?”
楚雲祁沒回答,一擡手将那老鴉丢了出去,順手關上了車窗。
楚雲祁這個人修的詭術,性格陰晴不定,上一秒還和顔悅色,下一秒就可能取你性命,肖彥對他一直都心存恐懼。見他這副模樣,便閉上嘴不敢說話了。
那張紙條被他撚在手裡來回揉搓,變成破破爛爛的一團,上面“目标已到金桂坊”幾個字早已辨别不清。
金桂坊?
楚雲祁眯着眼睛,揉搓着紙團直到它化為粉末。
沈佩珮又在耍她的那點小聰明,隻是這次恐怕不管用了,在羅網的追捕下她注定活不過今晚。
其實他剛在茶館發現她的時候,并沒有想殺她,直到看見那同她一起的老和尚。
那和尚是太子的人,哪怕将他燒成灰楚雲祁都認得。前世若不是這老和尚和穆月聯手,他又怎麼會瞎掉一隻眼睛。
先不論沈佩珮一個閨閣小姐為何會和一個和尚私下見面,就說這人平時深入簡出,行蹤詭谲,她又是如何能聯系他。
再想到她對沈南之那與前世截然不同的态度,所有問題幾乎都隻指向了一個答案。
她是太子的人。
夜風将窗戶拍在馬車的窗戶上,一下一下,像是某人急切地呼救。
車廂内靜得詭異,肖彥坐直了身子,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的車門。
楚雲祁半靠這車壁,閉着眼睛腦袋微垂,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過了半晌,他猛地睜開了眼睛,突然開始細細嗅聞起自己的右手。
肖彥扭頭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對,隻見楚雲祁那雙墨色的眸子裡盛滿了癫狂。
這種眼神他曾經見過一次,是師傅将祁連公主的玉佩交給他的時候。
肖彥仍記得,那天他拿到玉佩後殺了滿滿一大盆老鼠。
他不知道他從哪裡找來這麼多,但是還記得那刺鼻的血腥氣,和那身首分離的老鼠被泡在已經發黑的半凝固血漿裡的畫面。
一想到這,肖彥就不自覺打了個冷顫,連忙移開視線。
楚雲祁将手心手背來回嗅了好幾遍,眼神越發陰冷。
他手上那無論如何也洗不掉的茉莉香散了。
他将目光轉向緊閉的車窗,眯着眼似乎在透過墨藍色的車簾看着什麼。
也許是一隻還留有餘香的纖纖玉手。
而那手的主人此時正坐在疾馳的馬匹上,被吓得面色慘白。
沈佩珮沒騎過馬,第一次便遇上了這堪比“車神”的姑娘,騎得快就算了,還弄了好幾次差點撞牆的急轉彎,差點把她的心髒吓得跳出來。
她隻好閉上眼睛,不去看前面的路。
夜風在她耳旁呼嘯而過,黑暗中她隻能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不知過去了多久,風聲開始變得輕柔不少,馬背也變得不再那麼颠簸。
一道略有厚度的女聲在她身後響起,“姑娘,甯國公府到了。”
沈佩珮睜開眼,看到沈府門口那兩隻比她還高的石獅子時,差點喜極而泣。
被那姑娘抱下馬的時候,她都還處于一種半懵的狀态。
“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那姑娘搓了搓被缰繩磨得有些發紅的手掌,沖她笑道。
“诶,等等。”,沈佩珮連忙拉住她的手臂,“不知姑娘叫什麼名字,家住何處,改日我定登門道謝。”
“我叫秦羽,家住安懷。”,她說着拍了拍沈佩珮的肩膀,将她的手從她手臂上拉了下去,笑道:“我是來靜安辦事的,送姑娘這一趟也是舉手之勞,登門道謝就不必了。”
“那……”,沈佩珮伸手去袖子裡掏錢袋,才發現錢袋在小桃身上,她又伸手去摸腦袋上的發簪,也幾乎都掉了,一個沒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