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視線就下意識移到店外。

江川這會兒正跟其他服務生一起在店外撐帳篷，天氣預報說待會兒有大雨，得提前把帳篷搭起來。

楊楓惡狠狠地啃了一口漢堡。

“他愛吃個屁，之前有一次吃到一半都忍不住扔了，後來腦子發神經，又去垃圾桶裡給撿回來吃完了，給我吓一跳。”

收銀小妹眼睛瞪圓，驚訝地看着他，“啊？！這……這不髒嗎？”

楊楓不在意道：“剛扔了不到一分鐘，而且外面包裝紙裹得嚴實，應該是沒問題，反正吃了也沒見拉肚子。”

“這……看不出來江哥還挺節儉的……”

收銀小妹尴尬地笑了兩聲，她還是頭回聽說江川幹過這種事，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誰知道呢，反正是苦了我。”

楊楓三兩口就将一個漢堡解決完，喝了口冰鎮可樂，歎氣道：“行了，剩下的那些雞翅什麼的，小妹兒你自己看着解決吧，我先去後廚忙了。”

收銀小妹：“……诶，我也吃不完。”

哪兒想楊楓走得飛快，逃一般，轉眼就沒影兒了。

此時店裡正不斷地來人，她隻好歎口氣，将東西先放到一邊，等忙完一陣，她看了眼玻璃門外的天空。

好像又陰了一些。

·

榆城是個偏北方的内陸小城市，消費水平一般。

前幾年，政府開始大力宣傳當地文化，不停地四處拉投資，搞文化旅遊業，勉強帶動了一波本地經濟發展，目前城市裡到處都在修路、搞建設。

以前的很多老房子早就被扒得一幹二淨。

街道面貌煥然一新，馬路加寬成四車道，高樓大廈拔地而起，尤其是市中心的新商業區，繁華忙碌。

榆城的氣候四季分明，就是每到春末夏初時節就愛下雨，有時上午看着還陽光明媚，下午就開始變臉，有時出着太陽下着雨，空氣又悶又熱。

比青春期女孩子的心思還難猜。

不過要讓張秘書說，還是他們霧總的心思更難猜，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

按理說，霧總來榆城分公司也有一個月了，她跟在霧總身邊這麼久，怎麼着也能把這位頂頭上司的脾氣摸個五五六六。

但實際是，她仍舊猜不準這位霧總的脾氣。

她忍不住歎氣，将視線移到會議室裡其他高管身上。

這一看，心裡頓時好受不少。

會議室裡氣氛壓抑，早上開會時霧星河還一臉和風細雨，說什麼都是好，結果下午的這場報告會上，就把所有人罵了個狗血淋頭，批評的是一無是處。

幾個小時的會議下來，分公司這邊一衆高管，西服裡的襯衫都濕了好幾次。

“以上，有異議的請發言。”

話落，會議室一片安靜，坐在首位的男人掃了一眼全場，便直接起身朝外走去。

“那就散會。”

衆人坐着沒動，在一旁等候許久的張秘書，趕忙将會議室門打開，跟在霧星河後面。

她距離始終與男人之間保持着一步，在彙報完明日的行程後，又提醒道：“……霧總，天色不早了，司機已經在樓下了，餐廳我也已經提前幫您定好了位置。”

“餐廳？”

霧星河腳步微微一頓，“誰讓你定的？”

張秘書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有些緊張道：“是，是方雅小姐剛才打電話過來，說是跟您約好了晚上一起……用餐……”

她聲音逐漸微弱下去，恨不得在心底抽自己一嘴巴子，她怎麼能犯這種低級錯誤呢！

一片寂靜中，霧星河帶着低沉冷意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下不為例。”

張秘書忙不疊地點頭，“我記住了霧總。”

霧星河沒再看她，轉身坐進汽車後座，閉上眼睛朝司機吩咐道：“去幸福燒烤店。”

司機愣住，剛想說什麼，又聰明地選擇了閉嘴。

半個多小時後，汽車穩穩停在了馬路邊。

霧星河撐着傘一個人走下去。

·

美食街上，人潮湧動。

天空下着毛毛細雨，一到晚上的飯點時間，幾乎每家店門口都圍着一圈人，熱熱鬧鬧的。

尤其是街上那家新開不久的燒烤店，裡裡外外都坐滿了人，門口還支了個透明的塑料雨棚，裡面坐着好幾個排隊打遊戲等待就餐的年輕人，生意十分火爆。

黑色雨幕下，霧星河西裝革履地站在店門口，微微仰頭看着面前紅色的醒目燈牌。

霓虹燈照在他發白的側臉上，映出他眼底黑沉而複雜的情緒。

十幾年前這條街上就遍布着各色各樣的小吃，如今老舊的門房都被拆除，那些曾經熟悉的簡陋鋪面，也全都換成了陌生的嶄新招牌。

有路過的年輕小姑娘，扭頭朝他看，都走過去了還頻頻回頭，嘴裡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興奮什麼。

“江哥，還有兩單也快超時了！”

霧星河耳朵微微一動，轉動着有些僵硬的脖子，腦袋機械般朝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他視線還未聚焦，身後就傳來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

“來了。”

手中的傘倏地掉在地上。

霧星河彎腰去撿，卻被人搶先一步撿起。

“你的傘……”

江川剛說出口的話，就這樣卡在了嗓子眼裡。

春雨綿綿，潤物無聲。

天空中飄着細絲般密密麻麻的小雨，落在臉上不疼，但有些癢。

霧星河緩緩站直身體，目光落在男人堅毅的臉龐上。

“你的傘。”

江川又重複了一遍，他語氣平靜，漆黑的眼眸靜靜地注視着眼前這位年輕的男人。

他将黑色的傘往前一遞，撐在對方頭頂上。

砸在臉上的雨絲消失了，霧星河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見男人暴露在細雨下的衣服早已濕透，便沉默着接過傘。

兩人指尖不可避免地相觸。

一冷一熱，觸感粗糙。

霧星河：“……”

對方手上滾燙的體溫，讓他忍不住顫了一下。

見他接過傘，江川繼續快步朝店裡走去。

霧星河視線緊跟着他，見他在燒烤店門口，和前台收銀的女生說了兩句什麼話，随後接過對方手裡的紙巾，擦了兩下臉上的雨水。

男人身高接近一米九，肩膀寬闊而健壯，濕透的深色上衣緊貼在身上，露出線條緊實的背部肌肉，褲腿上濺滿了泥點子，也不知道在外面奔跑了多久，渾身上下沒一處地方是幹淨的。

江川腳步匆匆，進店裡拿起桌上打包好的外賣袋子，确認好配送信息，就轉身往外走。

身後沖出來給他遞雨衣的收銀小妹，喊了兩聲他的名字，見沒喊住，隻好歎了口氣，又轉身回了店裡。

霧星河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就那樣隔着雨幕，看着男人兩隻手各提着一大兜燒烤，三兩步跑到馬路邊停着的一輛電動車旁，把手裡的袋子往保溫箱裡一塞，騎上車飛快地掉頭轉彎，不見了人影。

他緩緩握緊傘柄。

半晌，才顫抖着吐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