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立冬,榆城下了一場小雨。
雨不大,但是氣溫瞬間就降了下來,從樹葉枯黃的深秋時節,一下子邁入了蕭瑟的冬季。
風吹過去,光秃秃的樹枝噼啪作響。
天一冷,連帶着人也變得懶惰起來,三中那些逃課打架不學習的混混們,居然也都開始貓在教室裡不出門,校外的小巷子裡頓時安靜起來。
當然,他們上課也隻是睡覺,換了個地方撒野而已。
不過對于六中的初中生們來說,卻着實松了口氣,至少放學的時候不用再提心吊膽,可以輕松些了。
“聽說西街上新開了一家兩元店,明天要不要去逛逛,我的日記本該換了。”
“好啊,我的圓珠筆也壞了,剛好發了零花錢。”
“唉……我也好想去,但是奶奶說我媽媽明天要回來,我得在家等她。”
“哇塞,阿姨肯定又給你買新衣服了,我聽我爺爺說,你媽媽去的城市可大可大了,還有二十層那麼高的樓呢。”
……
霧星河背着書包走出校門,西北風一吹,他忍不住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吓得旁邊幾個女生扭過頭看他。
入了冬的天,有些怕冷的女孩子早就已經換上了棉衣,就算是體熱的男孩子也大多數穿上了厚毛衣。
除非是身體很好,或者沒有衣服穿的,才會還穿着單衣出門。
霧星河攏了攏身上的薄外套,沒有去看那幾個女生詫異的表情,轉身朝街對面走去。
他來榆城的時候還是夏天,一轉眼幾個月過去了,别墅裡空的連個人影都沒有,更别說四季的衣服了,最厚的衣服就是他身上穿的這件薄外套。
還算幹淨,除了有些皺巴巴之外。
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學着洗衣服。
今天包子鋪的人不多,也可能是天黑得越來越早了,沒多少人來買,霧星河進去的時候,隻有一個老奶奶坐在椅子上,手裡拿着面團在包包子。
他身上錢不多,每次來都是隻吃一個豆腐粉條包。
大概是店裡煮着一鍋米湯的原因,小小的店裡非常暖和,霧星河慢吞吞地吃完包子後,就坐在靠近門口的塑料椅子上。
沒過多久,腦袋就一點一點地往下垂。
“嘩啦——”
霧星河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有些迷糊地揉了揉後腦勺,疑惑他怎麼睡着睡着突然就栽倒在地上了。
他索性将書包放在地上,直接坐在書包上,靠着牆角,仰頭看外面逐漸變黑的天空。
“小孩兒,你叫什麼呀?”
就在他又一次快睡着的時候,屋裡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
霧星河愣了愣,扭頭看過去。
頭發花白的老奶奶手撐着桌沿站起來,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三四層摞起來的籠屜,她朝門口走過來。
“你是誰家孩子,奶奶要關門了。”
霧星河:“……”
他反應過來後,就撿起地上的書包背上,默不作聲地往外走,結果胳膊突然被人拉住。
“還剩下最後一個包子,給你吧,我孫子今天晚上不回來,不用給他留了。”江奶奶從籠屜裡拿出一個還溫熱的包子,遞給他。
霧星河眨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包子,“……可是我沒錢了。”
他身上的錢真的不多了,就算每天隻吃一個包子,大概也就隻夠他吃幾個月的,他還想留着看能不能買件厚衣服過冬,因為實在是有些冷。
所以今天吃過包子,就不能再吃了。
江奶奶歎了口氣,“給你的,不要錢。”
霧星河看看她,又看看包子,下意識咽了口唾沫,見她手裡還提着一袋子垃圾,便伸手接過來。
“那我幫你扔垃圾。”
江奶奶沒有拒絕他,“你父母呢?”
霧星河搖頭,“不在這裡。”
榆城這邊經濟發展比較落後,好多年輕父母都選擇外出打工,可是大城市生活成本高,隻能把孩子留給家裡讓老人照顧,經常逢年過節才回來一趟。
江奶奶就以為他也是留守兒童,“那你爺爺奶奶呢?這麼晚了,别讓他們再出來找你。”
霧星河還是搖頭,“我沒見過。”
江奶奶一愣,看這孩子身上穿的衣服還不錯,不像是無家可歸的人,估計是跟家裡吵架了。
“唉……早點回去吧。”
說罷,她就準備關門了。
霧星河站在店外,見她拿着一根鐵鈎子将卷閘門拉下來,屋内暖黃色的燈光,随着她拉門的動作逐漸變小,在卷閘門快到合上時,他突然問了句。
“我會洗衣服,還會打掃衛生,我能不能在你這裡打工?”
江奶奶動作一停,仿佛聽見了什麼好玩兒的笑話,她看了眼霧星河的細胳膊細腿兒,笑道:“奶奶這裡不缺這些,快回去吧,小孩子就要好好學習。”
“那你需要什麼?我真的會幹活,不會的我也能學,我很聰明的,你給我一塊錢也行。”
霧星河有些着急地望着她,但是他心底其實也有點發虛,因為他會得實在不多,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店裡暖黃色的燈光照在男孩身上,老人渾濁的眼睛在對方單薄的衣衫和被劃爛的書包上多看了兩眼,最後落在霧星河稚嫩的臉蛋上。
男孩看起來應該有十二三歲的樣子,身子骨卻格外瘦弱,要是風稍微大點,估計都能把他吹走,唯有那雙眼睛,明亮而執着。
江奶奶一時間有些恍惚,似是透過這雙倔強的眼神,看到了另一個小男孩的影子。
片刻,她指了指霧星河手裡的垃圾,“這樣吧,你每天來一趟,奶奶送你個包子吃。”
·
“滴——滴——”
醫院的急診室裡,每天都來來往往許多人,有頭疼腦熱,也有生老病死,有低聲呻吟,也有痛苦慘叫。
是一個讓人充滿希望,又讓人萬念俱滅的地方。
旁邊床位的儀器聲滴滴直響,直吵得人睡不安穩。
霧星河眼皮動了動,遊離的意識漸漸回籠,他聞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兒,忍不住睜開了眼睛,入目便是一片刺眼的白色。
身旁兩側被藍色簾子圍了起來。
他閉了閉眼睛,腦袋上傳來一陣針紮般的疼。
“唰”地一聲。
他左邊的藍色簾子忽然被人拉開,走進來一名年輕女護士,見他睜着眼睛,驚喜地笑了下。
“呦,小帥哥終于醒了,我來給你換瓶藥,胃裡感覺怎麼樣,有沒有惡心想吐?”
霧星河腦袋還有點蒙,聞言隻能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