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幾人沒打起來的時候,江川就說要回家一趟,結果剛說完這幾人就動起手來,他和江川趕緊上去勸架,疏散人群,然後就一下子忙到現在。
江川将地上的椅子扶起來,放到一邊摞起來。
“開店遇到這種事情很常見,以後碰見了就趕緊拉開,然後直接報警,不能在我們店裡鬧出事故,稍後讓廚房給店裡的每桌都送個果盤,今晚還沒結賬的這些,每桌打九折,算是補償。”
楊楓一愣,連連點頭。
“我知道,我這不是條件反射,有點怕……那個穿制服的嘛,就沒第一時間想到報警,你也知道我這個毛病。”
江川倒也不是責怪他,楊楓跟他不一樣,他沒進去之前總在大街上流竄作案,那幾年看見穿這種衣服的就躲,害怕都刻進骨子裡了。
“你又沒再犯事兒,以後慢慢改。”
楊楓點頭認錯,“改,改,我以後一定改。”
江川看了眼時間不早了,也不知道霧星河有沒有乖乖吃飯睡覺,見這邊收拾得差不多,他就朝楊楓揮揮手。
“店裡的事情你看着招呼,我先回去了。”
·
晚上九點半。
江川推開家門的時候,霧星河剛喝完一碗大米粥,吃了半個饅頭和一盤炒筍絲,正要拿着碗筷往廚房送。
聽見屋門一響,他手上差點沒拿穩。
江川大步走過去從他手裡接過來碗筷,放進水池裡,順手打開水龍頭洗了。
“吃完了?”
“嗯,吃飽了。”
霧星河将盤子也放到水池裡,然後站在一旁看他彎着腰洗碗,忽然視線一頓,他手伸過去抓住江川的手腕。
“怎麼回事?”
江川随意掃了一眼,手背上有一道小傷口往外滲着血,“沒事,估計是剛才……搬東西的時候不小心劃傷了。”
他說完就抽回手,三兩下将水池裡的碗碟洗幹淨放好,轉身時注意到霧星河還站在原地,眉間輕蹙,似乎對他有些不滿。
江川帶着水珠的手碰碰他的臉,“想什麼呢?”
霧星河被臉上的涼水一激,回過神來看着他,“……沒什麼,我去給你拿棉簽。”
他說完轉身就走,江川都沒來得及阻攔,隻好跟着他出去。
江川進卧室換了件幹淨的短袖,将剛才沾了煙酒汗味的衣服扔進洗衣機,出來後就見霧星河還在屋裡亂轉。
江川提醒道:“在茶幾右邊那個抽屜裡。”
霧星河走過去拉開抽屜,果然裡面放着一包棉簽和半瓶碘伏,他拿着東西坐在沙發上仰頭看他。
江川面露無奈,“……行吧,那你看着給擦擦。”
他走過去,舉起自己的右手,将手上那道再不處理就要愈合的傷口,放到他眼皮子下面。
霧星河抓着他手,垂眼拿着棉簽給他消毒。
眼前人的頭發看起來又黑又亮又柔順,江川沒忍住上手摸了一把,果然手感也很不錯。
“你别亂動。”
霧星河低聲斥了他一句,江川聽了有些好笑,“那你快點,不然待會兒真的要愈合了。”
霧星河:“……”
聽出來江川在打趣他,他手上動作加快了一些,“好了。”
“謝謝。”
江川笑着把東西一收,重新放回茶幾的抽屜裡。
“困了嗎?要睡覺還是再等等。”江川問他。
其實這個點還早,江川往常睡得都很晚,但是霧星河今天去公司忙了一天,這會兒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的樣子。
霧星河搖搖頭,他不太困,剛剛吃完飯也有點飽,這會兒沒什麼睡意。
“不困,還有點工作沒處理完。”
他拿起放在沙發上的筆記本電腦打開,剛一打開消息提示音就叮叮叮地響起來。
江川看他還要在忙一會兒,就說:“那你先處理,我去洗個澡。”
霧星河“嗯”了一聲。
十分鐘後,江川身上帶着水汽從浴室裡出來。
他扭頭看了眼沙發上正在聚精會神辦公的霧星河,便擦着頭發回了卧室,不過卧室門沒關,敞開着正對客廳。
進去了有七八分鐘,霧星河抱着電腦也進去了。
江川坐在窗戶旁的椅子上,手裡拿着一本書,桌上開着一盞台燈,他瞥了眼一進來就自來熟地盤腿上床的人,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兩人都沒說話,安靜的卧室裡,和諧又安靜。
半小時後。
霧星河收起放在腿上的筆記本,将電腦放在床頭櫃上,閉着眼睛靠着枕頭假寐,休息疲勞發酸的眼睛。
“哪裡不舒服?”
霧星河睜開眼睛看過去,江川已經放下書朝他走過來,身邊床墊一陷,額頭上已經多了一隻手。
那隻手寬厚粗大,有着溫熱幹燥的暖意,霧星河下意識蹭了兩下。
“沒有,就是有點累。”
江川手掌幾乎能蓋住他整張臉,掌心裡的臉頰細膩冰涼,觸感讓他找不到一個合适的形容詞,“你躺下,我給你按按腦袋。”
“……你什麼時候學……好……”
霧星河本來想問他什麼時候學的按摩,然而話剛問出口就想起來江川确實是會按摩的。
因為江奶奶那時候腰疼,疼得厲害的時候膏藥也不管用,江川大晚上回來要是發現奶奶疼得還沒睡着,就會去給她按按腰,多少能緩解點。
霧星河倏地沉默下來,時間過的太久,他竟然連這個都差點忘記了。
江川拿起遙控器将空調溫度關小了點。
空調是前兩天剛安上的,霧星河最近一直睡在他這裡,兩個人擠在一張床上,他夜裡熱得都渾身是汗。
“會疼嗎?”
“還好。”
霧星河腦袋放在枕頭上,江川盤腿坐在他頭頂位置,雙手放在他額頭和眼周的穴位,手指輕柔有技巧地按着。
他一側頭就能看見卧室地上放着的兩個大紙箱,裡面是堆得滿滿的花花綠綠的書籍,粗略一數,差不多有上百本。
不過看起來都像是舊書,有些書皮都快掉了。
“你以前都不愛看書,作業也懶得寫。”
江川笑了下,“人總要有點變化,也得有點追求,時間太多了總得找機會消耗掉。”
不然會瘋的,尤其是呆在裡面。
霧星河不置可否,“我聽楊楓說,你還很努力地學習、參加考試,已經拿到了本科學曆,你很厲害……”
江川:“沒有你厲害,出國留學,現在還掌管着霧家那麼大的企業,你很厲害,國外的大學好玩嗎?”
霧星河一愣,“還不錯……國外的大學比較自由。”
其實一點也不好玩。
霧星河五年前去國外讀書的時候,是他一個人去的。
異國他鄉,孤身一人。
他每天住在宿舍裡,生活範圍隻有學校和醫院兩點一線,林醫生是徐子舒給他找的無數個心理醫生中,他唯一能接受,願意聊聊病情和一些過去的醫生。
因為林醫生手很巧,會做中式面點,雖然不太好吃就是了。
不過林醫生對此并沒有氣餒,她對自己的廚藝有種莫名地自信,始終覺得自己肯定會成功。
她就像做實驗一樣,廚房裡擺着砝碼和量杯,将每次失敗的經驗都認真記錄下來,以便下次進行變量調整。
在某次看到對方精心緻志蒸出來的饅頭又黃又硬,發苦難以下咽,林醫生還熱情地邀請他試吃的時候,霧星河終于忍不下去自己動手了。
他随意揉出來的面團又白又光滑,一撕開裡面都是蜂窩狀,蒸出來的饅頭自然也暄軟好吃。
直接就把林醫生驚到了。
然後兩人便成了互為老師的關系,林醫生絲毫沒有大教授那種高高在上的架子,她非常平易近人,尊重喜歡每一個有閃光點的人。
林醫生虛心向他請教中式面點的奇妙之處,并接受批評,再接再厲。
他也在聊天和教學中慢慢放下戒備,偶爾會提起部分過去,言語中時而提及某個人,但林醫生從沒多嘴問過什麼。
就這樣他的病情開始慢慢好轉。
他聽話按時吃藥,按時複查,花了兩年時間把自己縫縫補補修好,以一個正常人的面貌重新進入校園。
但林醫生和他也都很清楚,他的病根并沒有藥到病除,隻是蟄伏了起來。
因為他生病的根源在國内。
在榆城,在那個他魂牽夢繞的人身上。
安靜的卧室裡,隻餘空調工作時微弱的電機聲。
江川停下手,去看剛才還說着話,現在一聲不吭睡得香沉的人。
他抖開被子輕輕地搭在霧星河身上。
盯着熟睡的人看了會兒,江川才動作小心地下床,重新拉開椅子坐進去,拿起桌上那本未看完的書籍。
他翻到下一頁。
淡黃色的紙張最上方,印着兩行黑色加粗的文字。
标題内容是:
“抑郁症的産生原因、症狀以及治療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