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星河晚上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司機将他送到小區樓下就離開了。
原本他是想去店裡的,這個時間江川肯定不在家,但是坐在車裡隔着馬路往幸福燒烤店裡看的時候,店裡店外擠滿了人,不用打電話問就知道江川肯定忙得腳不沾地,他便打消了念頭。
上樓,掏出鑰匙打開家門。
他先去卧室拿了換洗衣服,洗了個熱水澡,然後接了一杯水,端在手裡走進卧室最裡面的床頭櫃前,将緊鎖的抽屜打開。
抽屜裡靜靜地躺着一個棕色的玻璃瓶,是上回方雅給他送過來的新藥。
霧星河坐在床邊,眼睛看着那個棕色的藥瓶,不知道在想什麼,直到杯子裡的水都涼了,他才動作緩慢地拿起藥瓶,倒出兩粒藥片在手心。
他拿起水杯,皺着眉頭有些厭惡地呑下藥片。
感受着涼水混着那兩粒幾乎沒有存在感,也沒有任何味道的藥片滑過喉嚨,最後進入他的胃部。
“……”
一股不适突然翻湧上來,他放下水杯捂着嘴快速跑到衛生間,彎腰對着水池幹嘔了好幾下。
因為痛苦,霧星河吐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他上半身彎曲着,腦袋像是紮進水池裡一般,脊背高高弓起,薄軟的睡衣面料貼在身上,勾勒出他削瘦凸起肩胛骨的後背,以及看起來脆弱不堪一折的細瘦腰肢。
胃部發出陣陣痙攣,不停地蠕動着,隐隐還有些刺疼。
霧星河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打開水龍頭,清洗水池裡吐出來的淡黃色酸水。
這次的反應好像有點大。
霧星河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不對勁,想起林醫生上次打電話說過這次的藥調整過,讓他一定要減量服用,可是他一直就沒好好遵過醫囑。
不禁藥量沒減,還總是忙起來就忘了吃飯,這藥本就刺激性大,如此一來副作用更明顯了。
可是他坐在了那個位置,公司的很多事情就不能真的不管不問,更何況當初是他主動争取來的這個位置。
為了在霧家掌握話語權,也為了脫離徐子舒的管控。
誰讓徐子舒這人向來吃硬不吃軟,若是他手無寸鐵,隻會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就像十年前的他,痛苦地快要死了也隻能被人牽着鼻子走。
坐在這個位置,是被迫,也是他談判的籌碼。
霧星河雙手捧着冷水,簡單清洗了一下臉頰,水珠沿着睫毛和下颌線,一路滑落到鎖骨,再掩入睡衣領口。
客廳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幾聲。
他走過去拿起來看,是江川給他發的信息。
江川:【家裡熬得有小米粥,廚房藍色的小電鍋裡,還溫着饅頭和菜,要是回來餓了就自己拿出來吃,鑰匙在門口花盆下面。】
江川:【店裡突然有點事一時走不開,我說不準幾點能回去,你先吃,吃完放那兒我回去收拾。】
霧星河手指懸在聊天框上,想說點什麼,可是打了幾行字,又全都删了。
最後也隻回了一個“嗯”。
他打開屋門,隻見對面房門緊閉,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了一盆仙人掌,他走過去搬起來,下面還真有一把鑰匙。
·
“都别動!”
“你們幾個想幹什麼,坐回去!”
“……剛剛誰報的警?說是有人在這裡打架鬥毆,怎麼回事?”
幸福燒烤店門口,此時正是晚上最熱鬧的時候,但是門口擺的十幾張桌子上,卻一反常态的沒有多少顧客。
兩名民警到達現場後,就見電話裡聲稱兩幫人混戰的場景,像是已經平息下來了,不見有人動手,隻剩下滿地狼藉。
摔碎的酒瓶,滿地的杯子和髒掉的烤串,歪倒在地上的椅子,以及分成兩撥,各自面如菜色坐在椅子上進行無聲對峙的一群男人們。
警察叫住剛才那個一見到他們,就轉身想離開的穿着白色襯衣的瘦矮個男子,問道:“你想去哪兒?”
男子悻悻地坐回原位,“我……我就是想去喝口水。”
楊楓朝旁邊一名服務生使了個眼色,那男孩兒機靈地朝警察走過去,舉了下手說:“警察同志,剛剛是我報的警,我是這兒的服務生。”
警察朝他看過去,身後拿着筆記本的那名年輕警察也立刻走過來,兩人開始盤問。
“打架的人是誰?”
服務生指了下這群人,說:“就他們這幾個。”
“因為什麼起的争執?”
“具體原因不太清楚,我當時也在忙着沒注意,不過先是聽見兩個人在對罵,後來我一轉身就見兩撥人打起來了,摔桌子砸東西的,把在場的客人都吓跑了。”
警察看了眼周圍,幸福燒烤店門口這片除了這幾個男的,就沒有其他的人,是怪冷清的。
“現場有沒有人受傷?店裡的監控有嗎?”
服務生先搖頭後點頭,“……應該沒人受傷,我們老闆及時給他們拉開了,店裡監控有,您随時想看都行。”
警察點點頭,順嘴又問了句,“你們老闆呢?”
服務生回身指了下店裡說:“外面打起來亂糟糟的,老闆在裡面重新給客人安排位置呢。”
警察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透過店裡的大玻璃窗,隻見一個身高腿長的男人正忙碌地跟服務生一起搬桌椅,同時還不停地向其他顧客解釋道歉。
就是旁邊圍着的女生有點多,還有人在拍照,乍一看還以為演電視呢。
他收回視線,朝年輕警察看了一眼。
年輕警察立即會意,收起筆記本進了店裡。
警察問完服務生,就朝那兩撥明顯仍互看不順眼的肇事者走去,找了個像是矛盾中心的人物,問道:
“打架是誰先挑起來的?有矛盾就說出來解決,都是一群敢作敢當的大老爺們,有什麼過不去的,用得着動手嗎!”
剛才那名穿白襯衣的瘦矮男子,聞言不屑地哼了一聲。
“啪——”
與他隔着兩步遠一個紋着花臂,看起來膀大腰圓、肌肉虬紮的男人,突然一拍桌子站起來。
他嗓音洪亮有力,“你有本事再給老子哼一句!”
“哼……”
穿白襯衣那男人正要張嘴,就被警察厲聲呵斥回去,“幹什麼!當着我的面還想打架是不是!”
警察神色一厲,兩邊人馬立刻住了嘴,隻是看表情仍有些不貧,那個紋着花臂的大哥,朝地上吐了一口,說道:
“警察同志,不是我故意找事兒,那他媽這小子嘴裡不幹淨,你問問他剛剛說了什麼,個孬種,有本事跟爺比劃兩下。”
“閉嘴!”
警察朝他一瞪眼,目光又轉向那個穿着白襯衣,和花臂男子站在一起,明顯縮小了一号尺碼的,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
“你說,怎麼回事?有問題我們會幫大家解決,拳頭能解決問題嗎!”
結果白襯衣這下反而又不說了。
警察又逼問了兩句未果,給旁邊站着的花臂大哥看得一肚子火,頓時罵起來。
“怎麼着?一見到警察同志就認慫了呗,你不說我替你說,丫的說老子女朋友是做那個的,我看你才像做鴨丨子的!自己長得跟個癞蛤蟆似得,找不到對象,就覺得别人男女關系不正經,你**就是個臭**,我*你*的……”
“行行行,停停停!”
警察在一旁趕緊喊停,扭頭質問白襯衣男子,還有他身後的兩個像是他朋友的人,“有這回事嗎?他指控的這些你們有意見嗎?”
他的朋友撓了撓頭沒出聲。
白襯衣男子的腦袋左右轉動,眼神遊移不定,“我……我沒那麼說,我說的是别人,他自己聽錯了……反正是他先動的手。”
“你他媽再給老子說一遍!”
花臂大哥氣得臉都青了,甩着那兩條繃緊了能有白襯衫男子大腿粗的胳膊,一下子就揪着白襯衫男子的衣領,将對方拎得雙腳離了地。
白襯衫男子登時慌了神,“……你想幹嘛,你看我都說了就是他先動的手。”
“是老子動的手怎麼了,媽的老子就是看不下去……”
“手拿下來。”
一道冷淡的聲音從兩人身後響起,花臂大哥高高揚起的胳膊,頓時停頓在空中,渾身高漲的怒火也随着這句話憋在喉嚨裡出不去,憋得他臉紅脖子粗。
片刻,他低聲罵了句,甩下揪着對方的衣領。
白襯衫男子落地後,兩條腿軟地忍不住踉跄了兩下,被身後的朋友及時扶住。
江川走過去,站在兩人中間,俯身撿起地上的空酒瓶,放到旁邊斜過去的桌子上,以免有人踩到摔倒。
他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才落在民警身上。
警察認出來他,“你是這家店的老闆?”
江川點頭,“是,我叫江川。”
警察注意到剛才他走過來後,花臂男子和白襯衣男都不約而同地往後退了一步,中間空出來一大片,像是誰都不想跟這個店老闆多接觸一般。
花臂男子渾身散發的怒氣也下意識收斂了幾分。
他不由想起剛才跟同事過來時,看見的那一幕。
往常他們接到這種聚衆鬥毆的警情時,都會第一時間立刻出警,等趕到後雙方一般都還在争鬥中,甚至有的越打越激烈。
而今天他們趕過來的速度也很快,但是雙方卻已經鳴金收兵了,然而從各自的表情和言語上來看,顯然都怒氣未消。
矛盾沒解決,卻能強壓着怒火不動手。
這很反常。
根據他以往的經驗,這不像是雙方突然理智回歸停戰了,倒像是有什麼别的顧忌,讓他們不敢再随便撒野。
警察銳利老練的目光在這位店老闆的身上來回打量,男人氣息平和,面容寬厚,不像是那種逞勇好鬥的人。
片刻,他心想應該是他多慮了。
江川朝兩位警察道謝,“……辛苦了,需要我們這邊配合的,您随時吩咐就行。”
警察點點頭,“我們要将人帶走,進一步了解情況,店裡的監控也得拷走,還有我看店裡損失也不小,需要多少賠償,等事情調查清楚後,我們會盡力跟雙方溝通,依法賠償。”
江川點頭表示明白,讓人帶着另一名年輕警察進去拷監控。
等一群人都走了之後,楊楓趕緊就讓人來打掃幹淨,他倆也沒閑着,幫着一塊兒收拾了,畢竟大晚上的生意還得做不是。
一邊收拾,楊楓一邊吐槽道:“……真是的,怎麼說打就打起來了,還好沒人受傷,要不然多影響咱們店聲譽啊,哦對了,江哥你要是有事先回去吧,後面的我收拾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