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城中心醫院。
早上剛過六點鐘,醫院裡就人來人往,擁擠喧嘩,住院部大樓這邊相對會好點,但是早起吃飯、洗漱和辦理出院的人也不少。
走廊上放着好幾張用藍色簾子隔開的病床,隻留出一條略微狹窄的過道。
江川抱着懷裡轉動眼珠好奇往周圍看的小孩,和霧星河一起朝電話裡說的那個病房走去。
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跟從裡面出來的警察打了個照面。
年輕警察眼底布滿紅血絲,下巴上冒着一圈青茬,神情難掩疲憊,見到他們還愣了一下。
“你們來的還挺快。”
江川往病房裡看了一眼,這間病房裡有五六張床位,男男女女都有,他也分不清哪個是小孩的媽媽。
“我們接到電話就趕緊過來了,怕耽誤了事情。”
年輕警察伸手搓了把臉,用熬了一個通宵有些低啞的嗓音對他們說了聲謝謝。
按理來說,這孩子是不應該再繼續麻煩江川他們照顧的,還好這孩子的母親這麼快就找到了。
“章小姐這會兒還沒醒,醫生說可能還得半個小時,我先跟你們簡單說一下情況吧。”
章雯,也就是這個聾啞小孩的母親。
今年才剛滿22歲,是外省某偏遠農村人,家裡父母很早都因病去世了,隻剩下她一個人獨自生活,高中辍學就來榆城這邊打工,目前在一家中醫養生洗腳店做服務生。
原本幹得好好地,老闆年底還打算給她升個職位,結果一個月前,她突然一聲不吭就離開了,也沒說辭職,電話也打不通。
當時店裡老闆擔心她出事就報了警。
然而等警方找到她家裡的時候,卻早已人去樓空。
狹小昏暗的出租屋裡,被人翻得亂七八糟,抽屜全部大開着,櫃門也全部敞開,地上堆滿了各種雜物和衣服,像是被人洗劫一空的樣子。
根據現場發現的腳印來判斷,房間裡曾進來過一名年輕女性和三四個成年男性,不過并沒有發現任何打鬥痕迹。
初步斷定,章雯和這幾名陌生男性應該是前後腳進來的,沒有當面碰上。
而根據水電表使用情況來看,這間出租屋直到章雯離開前的幾小時都是有人居住的,說明章雯當時是臨時決定帶上孩子離開,那麼她很有可能會再次回來。
于是警察便在附近蹲守,結果近一個月時間都沒發現章雯的身影,反而是發現了幾名鬼鬼祟祟的男子,時不時進出章雯的家。
章雯和這位聾啞兒童的關系,是警察通過出生證明上的信息,以及家裡好多張她和孩子的合照,還有孩子的各種衣服、玩具等生活用品判斷出來的。
後又經過多方核實,她們确實是一對親生母子。
章雯最初的失蹤,是那名洗腳店老闆報的案。
當時警方因為無法确定章雯的行蹤,這件案子就隻能懸置在一邊。
直到今天淩晨時分,他們又接到報警,有路人稱河邊有人跳河自|殺,等把人救上來核實過身份後,警方這才發現自殺的女子竟然就是他們一直在找的章雯。
據河邊釣魚的報警人稱,他是在晚上八九點左右看到章雯出現在河邊的,但那個時候她隻是在河邊徘徊,他見對方一直呆着不走,還試圖上前問過話。
結果章雯大概是誤會了他,大聲喊着讓他别過去,于是他隻好坐回去繼續釣魚,隻是時不時往那邊瞅兩眼。
後來過了許久也沒見章雯有其他動作,便以為她隻是來河邊散散心,就收回心思放在魚竿上,沒再多注意。
然後就在淩晨一點多的時候,他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落水聲,他有些遲疑地站起身往那邊看,果然沒看見那名女子的身影。
當時他心裡就覺得不妙。
等他跑過去一看,隻見距離岸邊兩米遠的地方,有個人影在河面撲騰掙紮,他一拍大腿,趕緊跑去喊附近自己會遊泳的釣魚朋友來救人,同時立刻打救護車并報警。
可惜來回耽擱了有五六分鐘,等把人救上來時,章雯早已經奄奄一息。
不過還好救上來的及時,救護車趕來的也快,人還撐着一口氣,送到醫院就立即進了手術室。
随後接到跳河自|殺案的警察也立即趕到醫院,在她随身帶的錢包裡找到了和兒子的合影,這才把這三起案子聯系起來。
結合這段時間警察從她家裡搜到的種種信息,與她昨天将兒子送走,又半夜跑去自殺的行為。
經過他們徹夜偵查,事情終于有了眉目。
·
病房内,床上的年輕女人悠悠轉醒。
陌生的環境和熟悉的消毒水味,讓她遲鈍的大腦開始緩慢地轉動起來,章雯費勁兒地撐開眼皮,看着眼前圍成一圈的更加陌生的人。
在意識到這些人都是成年男性之後,她頓時情緒激動起來。
“走開……走開!”
“走啊!我沒有錢了,我真的沒有錢了……我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沒了,我什麼都沒了!”
“啊啊……”
病床上的女人發出一陣悲痛的嘶吼聲,張牙舞爪地揮動着雙臂,像是在驅趕什麼吓人的怪物,手背上紮着的輸液針差點被拽掉,針管裡迅速回流出一長段鮮血。
年輕警察見狀趕緊讓護士來安撫她的情緒。
他帶着江川幾人退後,坐在離病床稍遠一些的凳子上,等着病床上的女人安靜下來。
江川将懷裡因為起得太早,剛剛又睡過去的孩子換了個姿勢放在腿上,好奇朝警察問了句。
“她欠了多少錢?”
躺在他腿上的小孩睡得一臉香甜,天生的殘疾讓他聽不見這周圍發生的任何一切,警察看着他稚嫩的臉龐,心裡忍不住感慨。
都說孩子是世上最敏感的人,能很快就分辨出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這小孩兒走丢了一天一夜,手臉幹淨,面色紅潤,現在還安心地睡在江川的腿上,看來這家燒烤店老闆看着不好惹,沒想到還是個挺細心善良的人。
他想起不久前他們查到的那個數字,無奈道:“欠了有一百多萬。”
另一邊靠牆而站的霧星河忍不住皺眉,“為了給孩子治病嗎?”
年輕警察朝他看過去,“也……不算是。”
霧星河因為上午要去公司開會,出門時便換了身黑色西裝,他的衣服都是由張秘書定期過來拿去清洗和熨燙,周身整潔的沒有一絲褶皺。
就算遠遠看一眼就知道定然價值不菲。
此刻他單手插兜站在江川旁邊,再加上那張冷峻明豔的俊美臉龐,更顯幾分貴氣,與這間嘈亂的病房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