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是見過許多人的年輕警察,也不由多打量了他幾眼。
他搖搖頭,“不全是,大部分都是章雯的男友為了賭|博借來的錢,隻有少部分拿來給孩子治病、買奶粉。”
江川低頭看了眼小孩,問道:“那章小姐的男友……”
警察知道他想問什麼,“這個男友應該就是孩子的親生父親。”
按照出生證明上的年齡,這孩子今年已經4歲了,章雯和她的男友是在未|成|年的情況下發生關系,并懷孕的。
因為雙方都沒有到法定年齡,他的男友甚至比章雯還小一歲,所以兩人當時就沒有領證,後來也許是忘記了吧,于是至今兩人還不是法律上的合法夫妻關系。
章雯的男友,和她一樣也是從外省農村出來打工的,兩人因為是老鄉,而在這個陌生的城市互相結識、相愛,生活在一起。
原以為自己遇到了後半生的幸福,沒想到男友忽然染上了賭|博。
逼問之下,她才知道原來男友一直都有這個習慣,隻是之前都是小|賭,從未被章雯發現而已。
為此,章雯男友還下跪對她保證過,說自己再也不去賭|博了!
章雯當時信了男友的誓言,誰想到随着孩子出生,章雯男友一得知孩子是個聾啞兒童,是個天生殘疾兒之後,就開始性情大變。
他一方面對章雯動辄打罵,說都是因為她有問題才會生出殘疾兒,另一方面孩子高昂的醫療費用,和今後的學習生活開支,也讓他陷入貧困。
于是變本加厲,企圖通過賭|博來掙錢。
結果就是他欠下了一屁股債,私人高|利|貸利滾利到現在,欠款已經高達一百多萬了。
而章雯的男友,早就在催債那群人找上門的第二天就獨自逃走了,留下她們孤兒寡母來應對那群油鹽不進,絲毫不講情面的讨債人。
這樣的生活,章雯帶着孩子支撐了有一年。
她突然從洗腳店離開,就是因為對方威脅她說如果再不給錢,就把她的聾啞兒子拿去賣了,吓得她趕緊回家帶着兒子離開,四處躲避。
兩人沒有地方去,她就隻能帶着孩子躲在地下室。
那是之前她偶爾發現的一處廢棄雜物室,也不知道是誰家的,生鏽的大門上也沒有挂鎖,她就直接躲進去了。
那一個月時間裡,她白天幾乎不出門,夜晚才出去買點饅頭和水充饑,孩子聾啞又不會發出聲音,所以才這麼久都沒有被人發現,就連警方都找不到她的行蹤。
可是連着一個月躲在地下室,卻讓她的精神幾度瀕臨崩潰。
尤其是那麼小的孩子也得跟着她吃糠咽菜,像隻老鼠一樣住在這個狹小的地下室裡,終日見不到陽光。
她内心怨恨男友,怨恨自己,也更加心疼孩子。
終于在一個晴朗的午後,她隔着地下室的小窗,聽到外面那些熟悉的腳步聲和充滿戾氣的讨債聲時,她意識到那些人很快就會找來。
章雯開始慌了,也漸漸生出了對生的絕望。
她趁着傍晚人少,找到了一家洗浴中心,帶着孩子去洗了個熱水澡,然後給孩子換上嶄新的衣服。
章雯原本是想帶着孩子一起走的,可終究不忍心,于是找了個看起來很繁華的地方,便把孩子放下了。
希望他幹淨可愛的打扮,會有好心人收留他。
然後,她一個人走向了河邊。
·
病床上的女人終于安靜下來。
隐約間,她好像聽到了自己孩子的名字,臉上驚恐的表情立刻被焦急取而代之。
“小寶……你們剛剛是不是在說小寶,我的小寶在哪兒?”
江川和警察對視一眼後,便站起來抱着孩子坐到病床邊的椅子上,讓章雯看得更清楚。
病床上的章雯在看到孩子紅潤潤的臉頰後,眼裡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泣不成聲,女人清秀的小臉哭得皺在一起。
“我的小寶……”
章雯顫巍巍地伸出手,去觸碰兒子白嫩的臉頰。
也許是感受到了母親的氣息,小寶疑惑地睜開雙眼,入目就是自己母親滿臉淚痕的臉龐,他眨着眼睛看了兩眼,在認出來這是誰後,嘴角忽然一扁。
發出了自江川見到他這麼久,第一聲哭泣。
他的哭聲沒有正常兒童那麼響亮,卻嗚嗚唉唉,聽起來令人心生難過。
小寶趴在母親懷裡哭得渾身顫抖,章雯也心疼地不停撫摸兒子的臉頰,給他擦去淚水。
霧星河往病床上瞥了一眼,就轉身往外走。
江川看見後,也跟着出去了。
·
住院部後面有個小花園,周圍種了幾棵樹和一小片花圃。
清晨時分,有許多住院的老人被護工推着在花園裡呼吸新鮮空氣。
霧星河找了處沒人的椅子坐下來。
清晨稀薄的陽光照在他好看的側臉上,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氣,然後緩緩吐出胸腔裡渾濁的氣息。
身旁坐下來一個人,緊接着手裡被塞進來一杯熱豆漿。
江川握住他有些冰涼的手心,說:“喝點吧,早上起來還沒顧得上吃東西,醫院裡沒什麼好吃的,歇一會兒,想吃什麼我帶你去外面吃。”
霧星河搖搖頭,“不想吃。”
江川看着他,“沒胃口嗎?”
霧星河沒吭聲,隻是拿起豆漿喝了一口。
剛才病房裡那對母子抱頭痛哭的畫面,又浮現在他腦海裡,章雯臉上悲痛又後悔的表情,讓他有些不理解。
霧星河咽下嘴裡的豆漿,忽然說:“為什麼做母親的就可以想丢下孩子就丢下孩子,想放棄就放棄,既然不舍得,那為什麼要丢棄呢?”
“都已經丢棄了,又為什麼還要露出那種失而複得的喜悅,是後悔了嗎?”
“孩子從來就沒有選擇的權利,卻必須要擁有原諒的能力。”
“呵,好不公平……”
霧星河發出一聲嘲諷,也不知是在說章雯,還是在說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