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虞影身負魔根,無法太過深入地修煉正道功法,所以陸洲雖挂了師父的名,卻也無甚可以教他的,更沒有什麼需要考校的。
于是陸洲問虞影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虞影說想下山去逛逛,兩人便來到了最近的縣府。
身為大乘修士的陸洲走在人群中會太過點眼,因此他掩去了修為,更改了面容,看上去就和普通的仙門弟子一樣。
虞影對此表示鄙夷,“你倒是把自己變得挺年輕,可惜内裡依舊是個五百多歲的老頭子。”
陸洲不以為忤,輕笑一聲,“在你面前,我本來就是老頭子。”
“切。”虞影翻了個白眼。
兩人并肩走在凡間繁華的街道上,兩邊叫賣聲連連,虞影買了個肉餅吃。
陸洲沒要,他多年不曾進食了,凡俗的食物對他來說隻會帶來負擔,沒有任何好處。
不過陸洲還是好耐性地陪虞影去酒樓吃了晚飯,與他一起喝了兩杯。
等兩人再度出來,月已上梢頭。
但今日似乎是凡間的節日,天黑透了,街上反而更熱鬧了,各種樣式的彩燈升起,将整座城點綴上耀眼閃爍的金邊。
街面上人越來越多,走着走着,稍不注意,兩人就被人群沖散。
虞影回頭,發現陸洲不見了,在人群裡找了片刻,卻因對方的易容太泯然衆人,沒能找到。
他歎了口氣,去找了個稍微僻靜的巷子口停下來等陸洲,結果沒等多久,面前出現了另外幾人。
他們也穿着神霄宗成蹊堂的弟子服,認出虞影之後,說話的腔調變得陰陽怪氣,道:“我當這是誰,原來是小魔頭啊,你竟然也敢出來逛,不怕吓到城中百姓嗎?”
“他該不會是終于顯露出妖魔的本性了,想趁亂抓幾個人去吃吧?”另一人附和。
虞影冷冷看着他們。
有人抱着膀子假裝哆嗦了一下,“瞧,他在瞪我們呢,好吓人啊!”
“這種妖魔鬼怪,還公然穿着我們神霄宗的衣裳,若是他忍不住吃了人,豈不是要壞了宗門名聲?”
“對啊對啊,可不能讓他連累宗門。”
虞影不想與他們周旋,擡腳想走,卻被牢牢抓住。
“想走?今日我們就要替宗門清掃門楣,除了你這個魔頭!”
“放開。”虞影強忍着怒氣,警告道。
“動手!”
一聲令下,對面四個人立即擁上來,把虞影推進了巷子之中。
在凡人的城池之中,四人不敢用靈力,便是最粗暴的拳打腳踢。
拳頭砸在虞影的腦袋上的時候,他忽然有種靈魂抽離的奇異感覺,随後他發現自己的視角發生了變化,他好像從自己的身體裡飄離出來,看見了正在被圍毆的自己。
不對,這明明是五百年前的事情。
自己早就離開神霄宗了,面前的四個人裡,也有三個已經隕落,怎麼可能再出現呢?
這裡是……自己的記憶?
虞影嘗試動了動手腕,發現能夠自由控制。
他恍然大悟,忽然攥緊拳,想要一拳砸在最近那人的臉上。
可就在即将動手的瞬間,虞影的動作猛地僵住,他陷入了猶豫。
他記得,五百年前自己在遭遇同樣的事情時,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反抗,下手更是不留任何餘地,直接将四個人揍了個半死。
陸洲找到他的時候,他渾身都是别人的血,這四人橫七豎八倒在地上,身下猩紅的鮮血織成了一張可怖的蛛網。
虞影站在血泊中央,竟就如同那些人口中說得那樣,嗜血修羅從地獄中爬出來吃人,唇角的血都已凝固。
再之後……
那四人在成蹊堂都算得上出類拔萃,加上原本就有好幾位長老對虞影這個天生魔根之人頗為不喜,于是他們便借此事向宗門和陸洲施壓,要求處置虞影。
虞影被關在獬豸堂整整七日,不知陸洲和那些人達成了什麼交易,把他救了出來。
虞影甚至還安然無恙順順利利地參加了接下去的秘境考核。
當時的虞影懵然無知,現在卻能猜到一二。
總歸從此之後,陸洲更加抓緊為他尋找滌靈果的下落,孤身一人闖入一個又一個的上古秘境,以至于最後……
若自己這回選擇不回手的話,事情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虞影的眼神中閃過茫然,他終究是松開了準備反擊的拳頭。
被打的人既不反抗,也不痛呼,如同木偶傀儡般逆來順受,打人的人也會很快覺出沒趣。
四人很快停了下來,其中一個人頗為不爽地說:“媽的,跟個死人似的,看着就來氣。”
另一人用手在脖子上比了個砍的手勢,“要不然我們把他一幹二淨了?”
“不妥吧……”有人遲疑,“他到底還算是宗門弟子,宗門禁止内鬥,萬一出事,誰擔待得起?”
“他可是妖魔,就算殺了他,也是替天行道。”
“算了,别惹麻煩。”
四人商量了一回,決定還是速速離去為上,其中一人指着虞影,扔下句狠話:“你等着吧,遲早有一天老天會收了你。”
結果四人還沒走出兩步,就被人攔在巷子口。
戴着易容的陸洲臉色陰沉,一步一步将他們逼回巷子裡。
他用沒有人能聽到的聲音,呢喃着:“我好好護着的人,竟被你們如此對待,實在是……不可饒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