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驚瀾不願意被卷入争吵中,便放下水桶,立在牆根邊,打算等兩人吵完了再進去。
“陸泰然,你是不是不想跟我過了!你就說實話吧,你是仙宗出來的,看不上我這個鄉野村婦,所以見天晚上不回家。你隻是需要屋裡有個人給你做飯、打理家事、照顧孩子,對不對!”
“你别無理取鬧了!”男人的聲音響起,“我雖然出去喝酒,但從不曾短了你們的吃穿,每個月二兩銀子全給你了,你去問問村裡哪家能有這麼好的條件?”
婦人帶上了哽咽,道:“成婚十七年,我就守了十七年活寡……當初我真不該瞎了眼,看你是仙宗出來的,甚至不介意你帶着個還沒斷奶的拖油瓶,執意嫁給你。”
尤其是近年來,婦人眼看着自己一天天蒼老,丈夫卻和當初成婚時一樣,仍然年輕。嫉妒、怨恨、焦慮,再加上村裡的閑話,如山一般,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兩人的争吵還在繼續。
陸驚瀾仰頭靠在牆上,面無表情,這些事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是這樣。
日子若無其事地過去。
期間村長來陸家勸了很多次,讓他們把陸驚瀾送去仙宗修行。
因為一入仙宗,就和凡塵俗世無關了,所以仙宗會拿出豐厚的補償給弟子從前的家人,村子裡也會跟着沾光。
那些補償對仙宗來說不值一提,但足夠普通百姓家的夫婦倆衣食無憂過下半輩子了。
可陸泰然全然不為所動,堅定地回絕了村長。
陸驚瀾不明白為什麼陸泰然不肯讓自己去仙宗,他嘗試着問過對方。
聽他問完之後,陸泰然的臉上飛快地劃過複雜的情緒,陸驚瀾沒能分辨,但能清楚地感受到其中莫名的恨意。
最後,陸泰然隻是說:“修行什麼,我也是修士,還不是淪落到這等窮鄉僻壤,一無所成,沒有天分,還不如留在家裡種地。”
陸驚瀾覺得陸泰然沒有說實話,不過他也不關心了。
他想去仙宗,不需要獲得任何人的同意,腿長在自己身上。
就在陸驚瀾悄悄收拾了行囊,準備趁夜色偷偷離去的那晚,陸泰然身負重傷回來了。
陳氏吓壞了,忙喚來陸驚瀾幫忙把人擡上床,然後去請郎中。
陸驚瀾步履匆匆走出院子,卻遇上了三個佩劍的男人,衣服上還帶着血迹,大咧咧闖進了小院。
陸驚瀾擋在他們前面,“你們是誰,要做什麼?”
一個男人按住陸驚瀾的肩膀,輕而易舉把他推開,“别擋路小子,我們不想傷及無辜,隻是找那姓陸的家夥有事要問。”
說完,他們就走進了主屋,裡面傳來陳氏驚惶的尖叫。
很快,陳氏哆嗦着但安然無恙地跑了出來。
陸驚瀾想進去,陳氏卻抓住了他的手臂,“傻小子你進去也無用!那幾人都是修士!他們要殺你,和碾死隻螞蟻一樣簡單。”
“那爹怎麼辦?”
陳氏咬牙,“那都是他自己造的孽。”
頓了頓,可能還是于心不忍,陳氏說:“我們去請村裡人來吧……沒别的辦法了。”
村裡人早就聽到了動靜,圍在了陸家院外。
可村長一聽說來找麻煩的是三個修士,立即吓得面如菜色,打發所有人趕緊回家,關門鎖戶,不要管了。
村裡人走了,隻剩下陸驚瀾和陳氏兩人孤立無援。
陳氏嘴裡念叨着“都是他自己造的孽,不關我的事……”,躲到了西屋裡去,看樣子不會再管了。
陸驚瀾猶豫片刻,還是擡步,想要去主屋看看。
然而他剛剛推開門,那三個修士就要走了。
走的時候,他們滿臉晦氣,說:“白跑一趟,放他自生自滅吧。”
陸驚瀾進去的時候,陸泰然還活着。
郎中漏夜前來,結果陸泰然還是沒能活着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喪事辦了許多日。
人下葬後,陳氏把陸驚瀾叫到跟前兒,說:“為了給你爹辦喪事,家裡的銀錢花得差不多了,娘沒有賺錢的本事……你還是想去仙宗的,對不對?”
陸驚瀾點頭。
陳氏眼底蓄着淚,為他理了理鬓邊的碎發,“你去了仙宗,就别記挂我和你爹了。其實……你不是我親生的,我與你爹成婚之前,你就已經在他身邊了。”
陸驚瀾平靜地說:“我知道,那天我在外面聽見了。”
陳氏愣了片刻,自嘲一笑,“好吧……不過你也不是你爹親生的,他以前跟我說過……所以你别恨,更别想着給你爹報仇。去了仙宗,就好好修行吧,就當從未認識過我們,不要再記挂,明白了嗎?”
陸驚瀾想問,那自己到底是從哪兒來的,但看着陳氏傷心的樣子,他又放棄了。
不重要。
問了也不會改變任何事。
于是陸驚瀾身上還穿着孝,就背上行囊前去了縣府,搭乘前往仙宗的馬車。
馬車的簾子掀開,已經有人提前坐在了裡面。
那人身着錦緞長袍,腰間佩玉,渾身散發着貴氣,一看便是養尊處優的小公子。
聽聞動靜,那人轉過頭來,朝陸驚瀾揚起一個爽朗的笑:
“你便是要一同去神霄宗的同門吧?我叫虞追曜,不知閣下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