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的人提前一天就得了江嶺的信。
馬車才開入街巷,遠遠就能見到江宅大門敞開,台階上前前後後站了三排人。
江嶺的父母與小妹站在最前列,翹首以盼。
馬車還未停穩,江嶺已經跳了下去,快跑幾步,一下抱起小妹,舉過頭頂,掂了掂。
“哥哥!”
“棠棠又長高了,重了!”
江棠有些不樂意,嘟起嘴,“哥哥你怎麼能說姑娘重,你壞!”
“好好好,不重,我們棠棠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江嶺捏了捏小妹的臉頰。
“兩個沒規矩的,在外面這樣成何體統?”
江母着一身紫衣,雖是訓斥的話,但嘴角上揚壓都壓不住。
“爹,娘。”江嶺轉向父母,眼眶紅紅,“我好想你們啊。”
“這孩子說什麼呢。”江母嗔怪道。
江父下巴上蓄着一把胡須,提醒高興過頭的江嶺道:“有什麼話待會兒回屋裡再說,還有客人,切莫怠慢了。”
陸驚瀾從馬背上翻身下來,來到江家夫婦面前,長揖行禮。
江家夫婦知他們是神霄宗來的人。
對凡人來說,修士神通廣大,輕易不可招惹,地位自是尊崇。加之部分散修自恃修為,在凡間橫行霸道。因此即使自家兒子也是修士,江家夫婦在見到旁的修士時依舊有些緊張慌亂。
“江某攜拙荊給仙君請……”
眼見江家夫婦竟彎下腰要給陸驚瀾行大禮,一隻手适時從旁邊伸出,攔住了夫婦倆的動作。
虞影嘴角帶笑,“叔叔嬸嬸千萬不要見外,我們是江嶺的同窗,承蒙叔叔嬸嬸的疼愛前來做客一回,您二位隻當我們是尋常晚輩就好。”
一番話周到謙遜,讓江家夫婦心生好感,江嶺見了也很是感激。
差點受了長輩大禮的陸驚瀾和顔妍可算松了口氣。
江家夫婦不再拘禮,趕緊将衆人請進宅内。
江宅不算大,三進的院落,剛好足夠一家人生活罷了。因是商賈,受規矩約束,院内的裝飾亦是簡樸疏落,白牆黑瓦紅木門,不見奢靡之風。
進到正院,一名身穿绛色長袍,腰間綴着金鑲玉和香囊的貴氣少年站在梨花樹下。
那少年聽見動靜,轉頭過來,下巴微微上揚,矜持着沒有率先開口。
虞影瞟他一眼,便知他為何如此高傲。
少年是一名築基期修士。
築基修士放在仙宗裡或許根本不夠看,但在凡間,相比起那些與凡人相差無幾的練氣期修士,能夠随心操縱水火或是禦劍飛行的築基期修士已經是真正高高在上的仙君。
江父出聲介紹道:“這位是本家的江岚小公子,他代表本家過來為家父祝壽。江少爺,這幾位是犬子的同窗。”
既是江嶺的同窗,那便是神霄宗的人了。
那名為江岚的少年才稍稍收起了臉上的傲氣,與他們見禮,“在下江岚,見過諸位。”
江嶺以前在家時就聽說過這位出身本家的堂弟。
江家乃修行世家,上一任神霄宗掌門便出身江家。不同于近一百年才逐漸崛起的馬家,江家自诩曆史悠久、底蘊深厚。
但無論江家如何勉強維持面上的風光,有心人也能輕易看出其日益衰敗的事實。
近百年以來,江家沒有再出現過哪怕一個擁有靈根的後代,家族中老一輩的修士隕落的隕落,尚且活着的也修為不高壽數無多,竟出現了青黃不接的局面。
直到十六年前,江岚出生。
六歲時,江岚測出木天靈根資質,瞬間成為了江家新一代中最受矚目的孩子,從小放在家族中輩分最高的元嬰老祖身邊,金尊玉貴養大。可以說整個家族的希望都寄于他一人身上。
這樣一個集千寵萬愛于一身的小少爺居然屈尊降貴來到旁支家中暫居,顯然并不隻是為了給長輩祝壽那麼簡單。
但江嶺心裡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笑呵呵同江岚招呼道:“記得不錯的話,我癡長小少爺一歲,便叫一聲堂弟可好?”
江岚的臉色明顯沉下來幾分,将要發作,卻被身邊跟着的奴仆拉了一把。
于是江岚反應過來,咬咬牙應下,“堂兄說笑了,本就該如此稱呼。”
誰知江嶺不懂看臉色,又多問了一句:“堂弟天資上佳,怎麼沒有進入神霄宗,是沒有參加今年的弟子大選嗎?”
江岚的表情霎時變得極為難看。
江父也吓了一跳,想要出來解圍兩句,卻被江岚身邊的仆從搶先解釋道:
“回堂少爺的話,今年神霄宗弟子大選的時機不太巧,我們家少爺當時剛好生病卧床不起。家中老祖說少爺年歲還小,多在家中留幾年也不妨事,因而打算過兩年再說。”
江母也趕緊接過話,“好了好了,别站在風口上說話。諸位遠道而來也累了,先在客房中稍事休息,等到晚上擺宴,到時候再暢談可好?”
說罷,江母又專門對江岚交代道:“婦人知曉小少爺已然辟谷,不喜凡俗食物,就備下幾杯薄酒,不知小少爺今晚可願賞光?”
江岚微微點頭,沒再多言,帶着仆從離開了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