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包子鋪看熱鬧的閑漢不敢再多逗留,趕緊縮着脖子灰溜溜跑了,生怕成為下一個被熱粥澆頭的倒黴蛋。
虞影和陸驚瀾走進鋪子裡,撿了個位置坐下
他們二人氣質不凡,梁三嬸見過一次就很難忘記。
沒想到他們會再度找上自己。
虞影又催了一遍,問:“嬸子,沒有肉包子了嗎?”
梁三嬸這才回過神來,應了聲“有的”,忙回身去蒸籠前面端了兩屜肉包子過來。
她放下包子,與此同時,虞影招呼說:“嬸子坐吧,我們有事想要問問你。”
梁三嬸看着他倆,猶豫片刻,還是沒有立即坐下。
她略帶警惕地問:“你們既不願幫我,今日又來找我做什麼?”
虞影看了陸驚瀾一眼。
陸驚瀾會意,溫和道:“上一次是我們對嬸子有所誤解,事情還未了解清楚就妄下論斷,是我們不對。”
陸驚瀾長得好,劍眉星目,五官周正,眼神堅定而清澈,舉手投足間正氣凜然,說話永遠慢條斯理帶着五分客氣,很能博得陌生人的信任。
比起某個總愛未語先笑,看上去和和氣氣實際上眼神永遠帶着十足戒備意味的大魔頭,陸驚瀾簡直就把“我是好人”四個字刻在了臉上。
果真梁三嬸聽了他的話,警惕的神情放松不少,在對面凳子上坐了下來。
“不知嬸子可否細講講你丈夫生前的事。”陸驚瀾問,“有無與尋常不同之處?”
提到自己的丈夫,梁三嬸歎了口氣,把手中帕子放在了桌上,“怎麼沒有?不尋常的地方多着呢。他自從開始去那娼窩子,整個人都變得有些神神叨叨的。”
“怎麼說?”虞影問。
梁三嬸想了想,今日她的情緒沒有昨日那般激動,說出的話也條理清晰了許多。
“我與他成親二十年了,他一直都是個說好聽點叫老實本分,說難聽點叫膽小窩囊的性子,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所以如果不是我親眼發現他居然敢往醉紅塵去,根本不敢相信他有這種膽子。”
“我們一家都指着這包子鋪過活,是他爹傳給他的。一年下來吃喝不愁,但也絕對剩不下多少錢。何況我男人他胎裡帶了弱症,每個月都要吃藥,光抓藥就得花不少錢,哪裡來的錢去□□?”
梁三嬸止不住地搖頭歎氣,“那段日子他總說跟朋友們吃酒,一個月就去了五六回。他從前有點錢就省着,說要把我們現在賃的院子買下來,從來不拿出去亂花,更不愛吃酒。我覺得奇怪,跟過去一瞧,才發現他根本就是去逛窯子了!”
“我揪着他的耳朵把人拽回屋裡,我問他哪裡來的錢逛窯子,是不是把抓藥的錢扔進去了,是不是不想活了,打算快活最後一段日子就去死?”
說到激動處,梁三嬸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虞影沒想到她會突然來這一下,正認真聽着呢,給吓了一跳。
“結果他反過來說我不懂,他說他早就沒吃藥了,身體好着呢!還說他的病已經治好了,之前看的都是庸醫,想一直賺他藥錢,才拖了大半輩子都沒治好。”
梁三嬸氣得咬牙,雙手一攤,“他話是這麼說,結果呢,不出倆月,嘎巴就死了。你說這人怎麼能蠢成這個樣子?”
“肯定就是那個什麼花魁,唆使他不吃藥,好騙他把錢全交出去,這才把人害死了。”梁三嬸說,“你們說,酒樓是不是該負責?賺這種喪良心的錢。那是條人命啊,為了錢,連人命都能害。”
最後,梁三嬸義憤填膺道:“就算酒樓真的不賠我錢也沒事,我還有鋪子,勉強能養活自己……我隻想他們這種害人的店關門,别再害得其他更多人家破人亡。”
大緻了解過情況,虞影和陸驚瀾付了包子錢,辭别了梁三嬸。
梁三嬸充滿期待地問他們能不能讓醉紅塵關門,他們沒辦法承諾什麼,隻能說會幫忙查出真相。
從包子鋪離開,兩人走在路上。
陸驚瀾思索着說:“如果花魁隻是為了賺錢,其實她有比包子鋪老闆更好的選擇。”
以灼華的名聲,連遠在雪掩城的北玄王府大公子都慕名前來求見,她如果真的是為了錢,選這種權貴為客人,随随便便就能賺來包子鋪老闆幾輩子都不可能掏出的錢。
虞影手裡捏着那隻裝着藥丸的盒子,補充道:“而且梁三嬸話裡從未提到過什麼丸藥。”
陸驚瀾沉吟片刻,推測說:“會不會花魁也給了包子鋪老闆一枚丸藥,聲稱這藥可以治好他的病,才叫他以為自己的病徹底好了?”
不是沒這種可能。
虞影看向陸驚瀾,問他:“昨夜她把這藥丸給你的時候,有沒有對你說這藥丸有何效用?”
陸驚瀾停下腳步,詭異地沉默片刻,緩緩點頭,吐出一個字:“有。”
虞影不明白他為何忽然變得這般奇怪,說話吞吞吐吐的,又問:“她怎麼說的?”
猶豫片刻,陸驚瀾擡起眼,直直盯着虞影,說:“其實這枚藥丸是給你的。”
“給我的?”虞影指了指自己。
陸驚瀾側過頭,“她說這藥可以讓吃下的人變得坦誠,會誠實回答任何問題。并且清醒過來之後,服藥的人什麼也不會記得。”
聽到這個功效,虞影起先還不太明白,旋即他想起來從前陸驚瀾就曾表露過對自己身世的好奇。
虞影也知道自己身上有太多秘密和說不清的地方,陸驚瀾會好奇再正常不過。隻是他不能說,也不知從何說起。
看來那名花魁當真與陰陽宗脫不了幹系,不僅會魅惑術,還懂得某些看透人心的法門,因而能夠抓住陸驚瀾心中的執念,趁虛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