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擇栖還未能明白對方話語中指代的含義,隻是本能地跟随,他才剛邁下第一級台階,腳步忽地一頓,被走廊深處一聲突如其來的噪音打斷。
一晚上被吓兩次,他完全沒能習慣,後背一僵,無意識地轉向聲音來源。
昏暗的樓道被一束強光截斷,有人用力推開房門沖出練習室,突兀地出現在走廊內,背光而立地身影仿佛搖搖欲墜。
伴随着又一次清脆的巨響,門扉轟然閉合,兩個世界一分為二。
那個人影朝左右張望了一下,似乎是注意到樓梯口有其他人存在,他身形僵硬了一瞬,緊接着便完全轉過身,像午夜幽魂一般邁着虛浮的腳步飄蕩而來。
陸擇栖茫然地盯着眼前這副隻會出現在恐怖電影裡的畫面。
“好像是來找你的。”林育睦自然地擔任起類似旁白的角色。
“找、找我……”陸擇栖緊張地等待前方模糊的身影緩緩逼近,晦暗不明的光線下,對方那張臉仿佛浮在空中的一張白紙,他完全無法分辨出來者的面容。
也可以說,完全看不清對方衣服上的姓名牌。
在他怔愣的時刻,有什麼東西嗷地一聲撲了過來,嘴裡好像還念叨着他的名字:“擇栖,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陸擇栖聽出對方的聲音,躲閃的動作頓了一下,肩膀上瞬間多了一條胳膊。索朝祺踉跄地挂在他身上,另一隻手舉起來朝旁邊揮動一下,也和林育睦打了聲招呼:“嗨,好久不見了小林。”
“沒有很久。”林育睦立即上前一步,從空中接下另外那條胳膊,小心地将人攙扶起來,應答的語調沒有明顯的起伏。
對上視線的刹那,陸擇栖在對方眼中讀出了少見的慌亂。
“……你還好嗎?”陸擇栖用空閑的手戳了戳索朝祺的肩膀,對方深深地垂下頭,身體無力地下墜。
趁他驚惶無措之際,索朝祺猛地擡起頭,流暢地支起身子立正站好,臉上出現了他所熟悉的狡黠笑容:“怎麼樣,吓到了嗎?”
“……”陸擇栖大腦空白了一秒,無奈地歎了口氣,“吓到了,差點就要幫你叫救護車了。”
“唉……因為晚上練習太無聊了嘛。”索朝祺無所謂地甩甩胳膊,語氣中帶了明顯的煩悶,“你們結束了?現在要回去?”
“我們……”
陸擇栖猶豫地看向林育睦,對方點點頭,替他回答道:“嗯,正要走——
“要一起嗎?”
索朝祺愣了愣,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他很快換上笑嘻嘻的表情,興奮地說好,我要回去拿外套,你們等我一下!語罷便小跑着回到剛剛的房間。
突然的同行邀請也令陸擇栖微微吃驚了一瞬,待面前的背影消失後,他偏過頭,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聲音:“可以嗎?”
林育睦疑惑地回望他。
“沒事。”陸擇栖搖搖頭,目光下滑到對方單薄的練習服上,“你就穿這個嗎,會不會冷?”
林育睦似乎在模仿他的樣子,輕輕地搖頭,說沒事。
沒過多久,索朝祺披着衣服笑容滿面地回來了,陸擇栖看着他的樣子,有些恍神,仿佛不久前那個奪門而出、孤單地伫立在一片靜谧間的身影不是他一樣。
“你們小組的練習結束了?”陸擇栖忍不住詢問,他分明看到,對方離開時那間練習室仍燈火通明,裡面不像是沒人的樣子。
“早結束了,有的人非要留下來加班罷了。”索朝祺從旁邊擦過,瞬間來到隊伍最前方,成了領隊。
他打了個哈欠,無精打采地抱怨道,“走了走了,我都要困死了。”
陸擇栖慢慢悠悠地跟上,依然沒能把握好當前的狀況。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安,索朝祺和林育睦一前一後,将他夾在隊伍中間,他無端察覺出,這兩個人好像有些奇怪,可又說不上具體是哪裡不對勁,唯有逐漸膨脹的違和感将他緩緩包圍。
昨晚,他曾在這段樓梯的拐角處見過索朝祺一面,兩人毫無防備地巧遇,彼此都稍感意外,他清楚地記得,那時的索朝祺正無助地蹲在角落裡,臉藏進臂彎,肩膀輕微地顫抖,身影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他為對方擔心,卻僅僅止步于此,并沒有多加詢問,隻因他自己也正因為練習内容而焦頭爛額,無暇去顧及其他人。
那個時候,還有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
此刻索朝祺貌似心情不錯,他哼着歌,輕盈地跳下最後兩級台階,身形突然頓住,陸擇栖疑惑地停下腳步,下一秒,對方猛地回過頭:“視頻!我們忘了去錄視頻!”
這個視頻指的當然是“下班日志”。
“終于到我了!”索朝祺靈巧地閃進屋内,隻在門縫間露出眼睛,緊張刺激的石頭剪刀布大戰後,他成功達成連敗,隻得最後一個進入房間,“我要和我的粉絲們說話,你們不許偷聽!”
“知道了知道了。”陸擇栖無奈地笑了笑,伸手将房門合緊。
錄制期間外面的人無事可做,他無意識地看向林育睦,在直白的沉默中與其對視。
“今天就先回去休息。”林育睦先一步錯開視線,“如果要練習的話,明天早上再來。”
“好。”陸擇栖笑着點了下頭,忍不住問道,“你說晚上要見我就是因為這個,為了讓我好好睡覺?”
“有一部分是。”林育睦彎了彎眼睛,帶着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那另一部分呢?”
林育睦身體轉向一邊,沒有說話,陸擇栖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透過一樓走廊的窗戶,他們剛好可以看到路邊粉絲們自覺排列的隊伍盡頭,最邊緣的位置隻有零星幾人,有幾束孤獨的光在微微搖曳。
“有很多人在等你。”林育睦忽然開口,“如果看不到你,就會有人一直等下去。”
他講話的聲音很輕,像黑夜裡落下的一枚銀針:“一會兒你們一起過去,和她們打聲招呼,也可以說幾句話。”
“那你呢?”陸擇栖敏銳地捕捉到對方話語中的缺口。
“我去上面拿件衣服,冷。”林育睦神情平靜而笃定,“你們先走。”
–
索朝祺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偷偷從縫隙中觀察外面的情形,在他專心錄制的同時,樓道裡不知不覺隻剩下一人,陸擇栖若有所思地面朝窗外,廊燈在他身上打上一層暖光,像包裹着透明的繭。
“哎,怎麼就你在啊。”索朝祺定了定神,雀躍地鑽出來,四下張望着,“你們小林人呢?”
“他有東西忘拿了。”陸擇栖靜靜地垂着眼睫,忽而擡起頭朝他笑了一下,“我們先回去吧。”
索朝祺滿臉寫着不知所謂,小聲嘟囔着:“啊?不等他了嗎,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陸擇栖卻已邁開步子,他隻好快步跟上去,以免被甩至身後。
通往門口的那段距離,他們一言不發,隻低頭行走,陸擇栖很快意識到兩人之間的氛圍有些尴尬,他略微有些内疚,便刻意放慢腳步,與對方并肩而行。
靠近門廳,就已經可以聽到室外傳來的歡呼聲,無數的光源亮起來,在黑夜裡閃爍着。
季節轉換的征兆越來越清晰,剛邁出幾步,陸擇栖就已經感覺到身上的熱氣在徐徐消散,耳邊驟然響起短促的驚呼聲,又猛地安靜下來,中間好似隔了幾秒空白,緊接着便傳來比剛才更為熱烈的喊聲。
一見到粉絲,索朝祺立刻流暢地切換至營業模式,嘴角挂起如沐春風般的微笑,高高舉起雙臂活力十足地和大家打招呼。
相比之下,陸擇栖則顯得局促許多,他抓緊敞開的外套,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邊摸索着對準拉鍊兩端,邊靠不斷點頭微笑回應粉絲的呼聲。
“你幹什麼呢。”索朝祺無意間回了下頭,立刻返回他面前,嫌棄道,“松手,我來。”
對方一把捏住垂在衣襟的拉鍊扣,被周邊突然爆發尖叫聲吓得兩手一抖,堪堪提上去一截便迅速松開,兩手一甩,接連後退了幾步:“你、你快自己拉上!”
“哦。”陸擇栖聽話地照做,身體絲毫沒有回暖的迹象,他依稀記得節目錄制開始時夏天才剛剛過去,看來基地内封閉的生活讓他對季節變化的感知力下降。
還好林育睦沒有隻穿着練習服出來。
一閃而過的念頭給神經帶來一絲迅速的痙攣,他心口破開一道迷霧。原來,從最開始,對方就沒打算和他一起走這條路。
往前走過幾步後,他先是在五顔六色的燈光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接着便是一連串中氣十足的“二七”。
他張望了一下,除了他和索朝祺,外面并沒有其他的練習生。
這是在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