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江垂下眼簾。
這個世界哪有什麼真正的正義……不過都隻是為了活下去罷了。
“所、以,就跟你說了這家夥忘記為什麼要找他了嘛!”松田陣平突然拔高的音量拉回了左江的思緒,“不說的話就逮捕你喔!”
“哈???”店老闆發出不能理解的聲音。
“啊——我想起來了!”
松田陣平驚喜地擡頭,然後迅速垮臉,“怎麼是你啊,hagi?”
“是班長啦……他在道場的時候不是有說過嗎?關于他父親的事情,”萩原研二回憶着,“那個時候我好像隐約覺得在小時候有看到過……有個和班長很像的大叔在便利店被流氓一樣的男人暴打,那個人果然是班長的父親啊……”
松田陣平的表情逐漸嚴肅:“hagi,跟我說一下那件事的細節吧!”
托他們的福,左江有幸了解到了關于伊達航父親的那一起事件的經過。
“……所以班長的父親其實是為了不波及其他顧客才向那個犯人下跪的啊。”左江摸着下巴沉吟道。
“是啊……不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也難怪班長會認為他老爸是懦夫啊。在班長的視角看來,就是現役警察向歹徒下跪求饒吧……”松田陣平兩手插兜,和他們并行在返校的路上,“我其實能理解班長為什麼會這麼想,就像我老爸涉嫌殺人被烏龍逮捕期間,一直被人叫做殺人犯的兒子的我也很厭惡我老爸啊。”
“可我不能理解。”
松田陣平遞給左江一對标準的死魚眼:“你這家夥沒經曆過這種事吧?不能理解也正……”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經曆過?”左江打斷他,輕輕地笑了一下,“你們的父親都隻是被人誤解,我父親……可是個實實在在的混賬啊。”
——論《如何用一句話讓三個同期為我駐足》,作者,左江。
左江被他們的反應逗笑了:“别這種表情啊,我可不是在發洩情緒,隻是實話實說而已……父親他人真的不怎麼樣,偷竊搶劫都是小打小鬧,團體暴力火拼他也幹過,因為這個,鄰居們不知道議論過他多少次,連帶着我也被貼上了‘可憐’、‘沒人愛的小孩’的标簽……但我從來不這麼認為。”
“相比起壞事做盡卻願意耐下心來笨拙地學習怎麼養育一個孩子的父親,因為後悔年少的沖動而不管不顧丢下孩子的母親應該更可恨吧?”
這還是他第一次有向除星星以外的人傾訴的欲望。
遇到源華大叔的時候,他已經十二歲了。如果沒有末世,或許還有可能會和像長輩一樣的源華袒露心事,但在那個連溫飽都成問題的世界裡,他不覺得自己遭受的苦難是值得擺出來當煩惱的東西。
和奈奈、容黎,甚至和星星經曆的一切比起來,他反而更像是末世裡的幸運兒。
至少他還體會過父愛,而他們,連擁有的機會都沒有。
其實左江能猜到源華大叔對他的過去有一定程度上的推測,但大叔沒問,他也就選擇了不說。
但是現在,不,或許不是此刻,而是從白天在道場裡聽到班長的話開始,他突然就很想、很想很想找人聊聊天,想聊一聊埋藏心底多年的一些感受。
好在他的三個同期都是些溫柔的人,從始至終都沒有出言打斷,也沒有露出他想象中可能會有的詫異的表情,這讓左江的心裡好受很多。
——不過鑒于這群人沒有經曆過那樣地獄般的人間,所以在這一段上左江并沒有詳細描述,隻概括說是一場災難。
“可能我這個人道德感不高吧,我一直認為,評判一個人的詞彙不應該是‘好’與‘壞’,或者說,人是無法被定義的。沒有法律規定警察必須是強大的、不會害怕的,也沒有規定罪犯一定是作惡多端、性格惡劣的,就像我的父親,也許在其他人眼裡,他暴力、兇惡,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對我而言,他隻是一個父親,是我……永遠敬愛的老爸。”
左江微微仰頭,望着天邊閃爍的星星,琥珀色的瞳孔裡映着懷念。這一抹懷念的情緒消散得極快,隻被離他最近的諸伏景光捕捉到了。
但他沒機會深思,因為左江很快又把話題拉回到了班長身上:“不過不管怎麼說,白天在道場是我沒有控制住情緒,對班長下了重手……等下回去之後得找他好好道歉才行啊……諸伏,你在看什麼?”
……
幾分鐘後,左江兩根手指提溜着潮流到令人費解的花色襯衫,兩眼寫着嫌棄:“……非要這樣嗎?我不能不穿嗎?”
“少廢話啦!救人要緊,快點換上!”松田陣平風風火火地換完裝,和諸伏、萩原一起催促他。
左江深吸一口氣,默念三遍“星星看不到”,猛地閉上眼胡亂套上,随後拽着他的同期們一邊飛奔,一邊咬牙切齒:“可惡,犧牲大了……我絕對要把他們揍到生活不能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