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鬧鐘叫醒,沈朝聽立刻起床簡單收拾一遍自己,把需要的東西裝進背包裡,早飯也沒吃,出門和陳譽彙合。
陳譽年齡不大,剛考完駕照一年,因為家庭問題從來沒在駕照到手後開過四輪車,沈朝聽便讓她坐在副駕,自己坐副駕後面,然後找了個代駕。
代駕是女孩子,很健談,剛上車就認出了沈朝聽。沈朝聽朝她笑笑,輕聲說:“我可能需要休息一會兒。”他也是對陳譽說的,讓她在這段路上隻要不涉及到安全,全部事情都自己處理。
他說話透露的信息不算明朗,陳譽就是能聽懂。不僅能聽懂,還能看見他眉宇一閃而過的愧疚。她不知道這有什麼好愧疚的,助理本來就該事事都輔助他,幫他處理好。她點點頭,讓沈朝聽安心休息。
代駕調了調車内音樂,放了一首舒緩催眠的歌。她借着歌曲的旋律小聲跟陳譽打聽:“寶寶最近工作很忙吧?身邊有助理嗎?助理小姐姐要看看他呀。”
陳譽沒在大衆面前露過臉,楊柏也隻有特定粉絲會去了解相貌,所以代駕把陳譽認成了經紀人。陳譽也小聲說:“朝聽哥要去參加首映禮。”
她點到即止。
代駕小小的驚呼一聲:“我沒注意!是那部他在醫院門口宣發的電影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最近太忙了,不怎麼看Around和粉絲群……”
陳譽點頭。見陳譽肯定,她難掩激動的心情,又和她聊:“前段時間Around上老有朝聽要退圈的消息,大家都可着急了,但是一直沒人辟謠,幸好我今天接到了你們,不然還準備晚上跟朋友一起去酒吧大哭一場呢。哎呀,一會兒下車我就該想搶票的事了!”
沈朝聽說:“女孩子,夜晚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啊!”代駕被吓一跳,陳譽也詫異地轉過頭。沈朝聽無奈地笑笑:“抱歉,吓到你們了。我沒有睡着,隻是假寐,卻聽到墨水小姐的出行計劃。”
他說話天然自帶一種文绉绉的風雅,面對外人時多以短句為主,總讓人疑心他是不是這口氣上不來,馬上要降下去。代駕紅着臉搖搖頭,問:“那朝聽,你還要睡嗎?”
沈朝聽搖搖頭:“謝謝你的關心。暫時不用了。”他調整了下自己的坐姿,修長蒼白的手落在漆黑的車座上,像淤泥裡玉立的白蓮。
首映禮在京都,很早就定下了,沈朝聽也很早就定好了酒店,才有時間慢悠悠地出行。導演是一位相當于他恩師的前輩,叫李永玉。
李永玉導演以文藝片沖獎作出名,《不朽的答案》就是她極為典型的一部電影,“以後也會成為最經典的電影。”殺青後,李永玉對着沈朝聽這樣說。
沈朝聽那時候是怎麼做的來着?輕輕笑一下,模仿着主角的樣子,胸腔不鼓噪,沉甸甸的一朵白蓮花。
沈朝聽是來得早的,一進去就被推着做妝造。李永玉坐在一旁盯着,外面有她助理看管。
她視線太專注,沈朝聽想裝看不見都難,無奈:“老師,您有什麼話直說就好。”
李永玉攝影手法細膩,生活裡卻是個直性子。她急吼吼地直接道:“你今天是坐車來的?”
沈朝聽一愣,化妝師溫聲提醒他最好不要亂動。他笑着說:“嗯,坐車。本來打算自己開車的,但是昨晚沒休息好,想在車上補覺。”
李永玉狐疑地打量他好幾眼,看不出來他有什麼變化。“天生的演員”合該就是他的名号,連早期的青澀都隻是和他後期的演技對比,實際上那時候就能甩大多數娛樂圈的人好幾條街。大家都喊他娛樂圈紫微星,隻有他愛拍些色澤黯淡的星星,告訴粉絲其實每一顆在我們賦予的意義裡都是紫微星。
“你說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呢?”李永玉喃喃,“看見你,我的腦子裡都有下一部電影應該怎麼走的想法了。”
沈朝聽眉毛微微上揚、眼皮稍掀,眼珠子偏離原本的落點,轉向李永玉的方向,薄唇微張,嘴角微翹:“能幫到老師就好。”
江洛急吼吼地推開門,一進來就見到這對師生情深意切的交流。他連忙一屁股坐在旁邊:“開小竈了開小竈了!”
沈朝聽看到他就想起江涴,偏偏他什麼多餘的表現都沒有。他拍拍江洛不安分的手,輕斥:“禮貌。”
“今天大家都高興。”李永玉寬容地笑笑,“哎呀,小洛看上去又壯實了點。”
聞言,沈朝聽斜着眼打量他片刻,嘴巴微微動:“确實胖了。”
“一點也不會說話!”江洛想給他一巴掌,但礙于他還在化妝,隻能自己悶氣。李永玉招呼在一旁當蘑菇的化妝師過來給他也添妝。
都是人,沈朝聽不好問他江涴的事。他隻能慢慢阖下上好妝的眼睛,想着結束了再問。
《不朽的答案》講的是一個人追尋自己的理想,最終偏離原本的航道,但也算找到寄托的故事。
主角叫齊木生,齊是祈求,木生是萬物生發。劇組準備的物料也和他息息相關,十六張連接不斷的膠片,一幀幀是主角蹲下身看搖晃種子的蒲公英、然後趴到地上用力吹它的場景。
蒲公英被狼狽而滑稽地吹走,吹出的圖案卻是太陽噴薄欲發,熹微的晨光飓風般席卷最深的黑暗。身後銜接的是探視的監獄,身前銜接的是一座野碑。在這兩者中間,齊木生奔跑着越過左右的山野——他既沒有前進也不是後退,而選擇了平行的那條路。
墓碑角落,一株爬山虎頑強地牽住它,在灰白色裡,在放大的橙紅色調裡,它是難以洗掉的木生。
這也是影片的最後,一幕充滿豔麗色彩的、主角從未見過的絢爛世界。
他好像彎下腰在揮走空氣,又像是從那空白的世界裡撈起什麼。總是,他舉起雙手——
沈朝聽有些恍惚。
“不知道影片最後是想表達什麼呢?”記者提問。
李永玉诙諧道:“我們的主角奔跑?來來——小沈,你來說說,跑步的時候在想什麼?”
沈朝聽回神,燈光正好打在他身上,一身白色西裝,襯得他仙人下凡。他輕笑了下:“當時想的啊?那可多了……殺青了應該怎麼敲導演一筆呢?哎呀有點想吃街邊新開的那家店……爬山虎是真的,那挪道具的時候它怎麼辦啊?”
李永玉拿起話筒:“主角當時也這麼想的。他要走的是一條自然的、遵循自己的新路,他隻需要考慮到自己。所以天南海北、上下左右,他想去哪裡都行。就像他的名字,再艱苦的地方也能生長。”
“江洛看完這部電影後感覺怎麼樣?”另一個記者轉移矛頭。
江洛娃娃臉總是笑眯眯的。他飾演的是主角的弟弟,一度在背後陷害主角但最後卻說是因為“為什麼爸媽眼裡隻有你呢”。一個缺愛的少年,受父母灌輸的兄弟反目的思想,一步步走向殺害兄長的深淵。影片結尾裡主角身後的監獄裡,關押的就是他和他們的父母。
但他究竟有沒有被關住?主角的世界裡明明還是有這個弟弟,他連奔跑時手中都虛虛牽住一個人。
這也是話題之一。這究竟是主角在連年高壓下的精神失常,還是他真的獲得靈魂的拯救?
不朽的答案是要自己獲取、追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