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沒往心裡去,繼續跟着雷利一同搜尋更多沙獸。
*
就在大家都以為這次圍獵會如此順利地進行下去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一聲呼嘯,一個黑點以航空器般的速度向她們飛馳而來,疾速靠近。
降落在衆人眼前時,背着巨大翅膀的沙獸緩緩起身,一時竟有遮天蔽日之感。
巨怪足有六十層樓那麼高,腦袋完全由腫瘤一般的囊塊構成,渾濁的眼睛就夾雜在這片密密麻麻之間,多看一眼都會讓人忍不住胃裡翻江倒海。
再看看它的利爪和铠甲般的外皮,裴望矜幾乎要開始聯想手裡這柄步.槍和破銅爛鐵之間的關系了。
相比之下,之前輕輕松松打掉的那些沙獸簡直是小兒科。
周圍有誰驚恐地喊了一句:
“這……這是成熟期的巨翼沙獸!!!”
裴望矜:“……”
這都什麼運氣啊。
要不是她的[debuff寶盒]現在還沒升級,她都恨不得把“凡有我參與的任務其難度都會陡然上升”給當作debuff狠狠地塞進盒子裡了。
說實話,裴望矜的第一反應是有多遠跑多遠,但眼看其她人都沒有後退,她心下一橫,還是留了下來。
看這樣子,面前的巨怪或許具有接近千級晶石的價值,如果衆人齊心協力,要說徹底打下來也不是毫無可能。
于是,和此前每一次攻擊的前奏一樣,裴望矜甩出[牽制繩],分出了股數的上限将其縛住。可就在同時,她從餘光裡看見其她人齊刷刷地向後退了幾步。
……所以你們不是不害怕,而是單純反射弧太長是嗎?!!!
繩索被拉伸到極限,她已經沒法撤回道具效果了,隻得被兩相牽制着站在原地。
另一端的巨怪低頭迷惑地看了看隻束至其腰部的細線,緩慢地舉起手撥了撥。
和其她人一樣選擇了撤退的黎曼向她投來惋惜又欽佩的目光。
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啊。别說迎戰了,她們中的很多人連這種級别的沙獸都沒見過,更别提是會飛的。
在她們深感震撼的時間裡,好像除了反應快也沒什麼優勢的新人就稀裡糊塗地當了出頭鳥,也怨不得其她人見死不救。
黎曼在心裡給自己鋪墊好了道德台階,再擡頭時就看見巨怪掙開了其中五股繩索,帶着牢牢紮進其腹部的主繩和在[力大如牛]效果下被迫與道具綁定的裴望矜騰地而起。
原先和自己一樣站在地上的人們瞬間變成了模糊不清的黑點,裴望矜被巨怪扯上空中時,心裡想的是:
服務台,你等着,我要做第一個投訴道具質量的人…!
飛上晴空之後,巨怪捏着她的衣領輕輕一提,最後那股繩索也應聲而斷。
它把裴望矜舉到自己奇醜無比的臉前,囊塊下半部分的位置裂開一條或許可以被看作是笑容的縫,然後猛地松手——
真不愧是怪物啊,居然以玩弄人類性命為樂嗎?
從高空疾速墜落的過程中,裴望矜感到她短暫的人生變成了走馬燈似的碎片,自腦海中倏然閃過,幹燥的氣流刮得人皮膚生疼。
在那些碎片中,她恍惚看見了幾個被掩埋在記憶深處的畫面。
畫面裡有飄在頭上的陰雲,有刀劍與火炮交織的聲音,有一個由柔軟臂彎和小腹圍成的懷抱,有從狹窄視野裡望見的一片猩紅,還有某人帶着酒氣靠近的那個夜晚。
這些記憶都是什麼時候的?我好像忘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是什麼呢,我忘記了什麼呢……
墜至離地面隻有四百米時,裴望矜透過已經快被刮得睜不開的眼睛看見,正對着她的掉落點浮現出了一張血盆大口,等待着送上門的美味。
目測她還有不到二十秒就會直接落進那口器裡。
墜落,墜落……
裴望矜看見地面上的獵人們不為所動的模樣,其中和她同坐一輛車過來的名叫“仇恩”的年輕女子伸出手又放下。
她之前是見過仇恩在圍攻沙獸時發動了風類異能的,僅是基礎技能[馭風]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把她救下,可仇恩還是收回了手。
其她人呢……?也隻是仰頭看着,連順手砍翻地上那個張着嘴的沙獸都不願意嗎?
不過也是,她們互不認識,隊友也隻是形式上的稱謂而已,沒了裴望矜并不影響她們的總戰力,反而可以少一個跟在屁股後面分晶石的人,她們不願出手相救也屬正常。
換作是她自己,面對此情此景也未必會救,又有什麼資格期待别人的憐憫呢?
可人總是有求生欲.望的。在“鬼樓”裡慘死的那些人是不是也曾如她這般絕望?在指望别人伸出援手之前,或許最應該先起這個頭的是她自己。
裴望矜閉着眼睛想,如果她今天能活着離開這裡,如果将來也能有并肩作戰的隊友,一定不要吝啬那足以改變很多的善意。
果然,人總是會在瀕死時忏悔自身麼?
還有十三秒,十二秒,十一秒……
裴望矜感到荒漠中噴薄的熱浪已然撫上了她的雙頰。
就在這時,原先印象模糊的那部分記憶終于加載出了清晰的畫面,連帶着耳邊回響起了之前在忒彌斯學院旁觀新生典禮時聽到的幾句——
“你要先認識你自己,才能具像化它。這是與你共生的同伴……唯有徹底領悟‘你擁有這項能力’的概念,才有可能與它融為一體……
“人是不可能使用連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力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