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煙雖然記恨小姨,但孩子又有什麼錯呢?但願她不會成為和她媽媽一樣心狠手辣的人就是了。
因此方景煙也并不排斥她來找自己,還會有意地給她念故事書,試圖把方家過往發生的種種都融進童話裡講給她聽,引導她走上和方海夷不同的道路,盡管也不知這孩子能聽懂多少。
——包括童話書在内的一大堆紙媒書籍都是大姨方海詠的遺物。母親生前與大姐關系十分親密,方海夷繼任後,把這些不願看見的雜物連同方景煙本人全都扔進了這個房間裡。
她每次都是掐着表給妹妹念書的,眼看巡邏的人快要上樓來了,便趕緊催促她回房,便叫人發現她們二人的秘密來往。
這些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今方景芸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方景煙的家庭地位也依然毫無改觀,不過至少每周有一定的時間可以出門自由活動了。
令她感到無限悲涼的是,自那場内鬥以來這麼多年,方景煙第一次離開囚室見到長大成人的妹妹時,竟在她身上看到了母親的影子。
太像了……簡直連說話的語氣和下意識的動作都一模一樣。
方景煙看着那張和母親年輕時别無二緻的臉,都不敢說自己才是方海迎的親生女兒。
如方明蕙一樣的性格,和方海迎一樣的談吐,方景煙默默地想,妹妹應該會是理所當然的第三任族長吧。
方景芸對姨媽沒有印象,可方海夷呢?她會在自己女兒身上看到曾經二姐的模樣嗎?她會是什麼心情?會忏悔嗎,會懷念嗎,還是隻會想變本加厲地毀掉……?
已經是成女的方景芸依然很親近她,經常不顧媽媽的禁令随她一同外出。
面對那張相似度極高的臉時,仇恨、痛苦和思念的情緒再度湧上心頭。為了規避那些不該産生的念頭,方景煙故意和她拉開距離,心甘情願地又把自己鎖回了終年不見天日的屋子裡。
*
自周無渝一路過關斬将回到主城以來,原先盤踞在各城市的地下勢力被嚴重削弱,方海夷的日子也變得不好過了起來。
曾經方明蕙在世時,方海夷就時常感到被難以企及的權威所約束和壓制着,如今面對斬斷了她大半财路的周無渝,時隔多年再次體會到了這種發自骨髓的恐懼和不甘。
于是她一邊以方家話事人的身份與中心供給站建立貿易往來,一邊陰鸷地關注着周無渝的動向,連帶着對和她過從甚密的裴望矜也有些不懷好意。
周無渝本就是從主城出去的,誰也沒想到她居然還會有再回來的那天。一路上不僅踩滅了那麼多地方勢力,還帶了個小孩子回來。
不知怎的,方海夷對這個來路不明又頗受周無渝器重的小孩産生了一些不太美妙的聯想,直到後來聽到和那孩子有關的傳言時,才終于思考出了些眉目。
這個叫裴望矜的塔羅師,想來就是各方政權争奪時期衆人口中的“救世主”吧……
方海夷扯出一個果然如此的冷笑。
正好眼下有些垃圾要處理,不妨叫那塔羅師過來會一會,順便探探她的底。
而她所謂的“垃圾”,正是這麼多年來依然不肯放過的方景煙。
據家仆們說,方海迎留下的孽障似乎有什麼特殊的能力,即使在睡夢中,屋裡的很多物件也會莫名其妙地掉在地上碎開,不知是異能還是天賦的緣故,也不清楚她本人是否心裡有數。
但方海夷也不打算給她适應能力和證明自己的機會,隻因此愈發想要将她早日打發走。
如果方景煙當真是方家有史以來的第一位特異能力者,很有可能會威脅方景芸的未來繼位。方海夷看方海迎不順眼,也絕對不會容許她的女兒成為自己身後的第三任族長的。
而方景芸不了解也不擅長這些權力鬥争,自然是由她這個做母親的來代勞擺平。
話雖如此,可今時不同往日,方海夷的諸多臂膀都被周無渝切斷,主城也遍布着她密不透風的眼線,如今這天下可不是她方太太說了算的,自然也不可能再對方景煙采取那般堂而皇之的卑劣手段。
于是方海夷計劃借多年來對方景煙精神問題的鋪墊,結合她恢複人身自由後依然不願出門及房裡總是有東西損壞等事由,再經裴望矜能使客人心想事成的能力搭把手,名正言順地把人丢進療養院裡,永除後患。
畢竟,就算她真有什麼特殊能力,方家也不可能接受一個瘋子做族長。
據說那塔羅師是個見錢眼開之徒,隻要報酬給到位,再難纏的客人都能面不改色地應對,因此坐擁萬貫家财的方海夷也不怕請不到人來為自己鞍前馬後。
隻要有了裴望矜的助力,周無渝也算是摻和進了這見不得光的龌龊計劃,從此便跟她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日後要冰釋前嫌乃至在貿易往來中更進一步也會顯得容易些。
在她眼裡,将裴望矜涵括進來既能解決心腹大患方景煙,又能為女兒的掌權鋪路,還能變相拉攏到周無渝,等于是延續了方家未來無限風光的一石三鳥之舉。
但她到死也想不到,滿打滿算隻會帶來收益的這一步棋,不僅将陽奉陰違地令整個計劃落空,還要賠上她繼位以來的所有心血,連同方海夷自身都隻是心甘情願給她人一石三鳥的棋局送上門的兵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