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身為格鬥場精挑細選的“演員”,表演表演,不就是圖個視覺效果麼?像戲劇那樣,既要有起承轉合,要有懸念和反轉,更要有完美的收尾。
若把此地看作是開展藝術活動的場館,零一當之無愧是這裡面最為頂尖的藝術家。單純的屠戮實在無趣,此地無疑是她的專屬秀場和天然樂園。
同為實驗品的人和獸其實沒有多大區别,零一也隻把自己當作視暴力為享受的惡魔。
每一次的肌肉緊繃,氣血上湧,力量的揮灑,觸目驚心的肉塊和流不盡的血河……
場地、群演、觀衆應有盡有,指間舞動刀刃的動作自如而靈活,她不過是在衆人面前獻跳了一曲探戈。
零一在站起身的同時,以腳跟為中心轉過一百八十度,直面手舉鐵钺将落未落的白袍女子。
這一轉,2号便完全處于她的背後,前者霎時調轉槍頭,朝零一扣下扳機——
子彈仿佛未受到任何阻力般“咻”地穿過零一的身體,直直地紮進與她的心髒在同一水平線上的1号的肩膀。
“噗呲”一聲,血花迸濺,沒能傷及零一分毫的子彈正中她肩胛骨的肌腱連接處,1号的左臂被重力拉扯着向下滑去,隻有幾絲殘肉堪堪拽着,不至于讓整條胳膊與身體斷裂開來。
1号吃痛地踉跄,被迫打住攻擊的勢頭,借鐵钺撐着地,穩住搖晃的身形,又倒吸一口冷氣,眼神哀怨地瞪着2号。
……該死!竟忘了那女人是個刀槍不入的怪物。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懊悔。
零一目睹了這一連串比失敗更失敗的偷襲動作,被2号蠢得有些想笑,餘光正好瞥見愈發向他逼近的6号。
擁有兩把長兵器的姑娘分出左手将劍攏于身側,沖刺到2号身後時原地躍起,右手高執纓槍,打漁似的叉下去。
零一趁這空隙環視了下三人的體型差異,深感最顯瘦弱的2号就應該被留到最後來料理,她可沒有自願排演重頭戲的奉獻精神。
這小子,選槍的真實原因怕不是根本拿不動其它兵器吧,也難怪連搶戰利品都搶不過她們。
眼下雖然1号還能活動,但戰力目測已因中彈而被削去了至少三分之一,那麼剩下的威脅就是……
本就如流動的水銀般瑩亮的眼裡劃過一閃冷光,零一擡腳把眼前礙事的2号踹開,和手舉長纓正欲劈下的6号迎面相對。
後者起勢得早,此時已難以收回纓槍,又因要分出神來保管長劍而行動不暢,完全沒料到會成為下一個被她盯上的獵物,隻得在慣性的作用下滿臉驚愕地與零一兵刃相撞。
她立定原地,行雲流水地擡起利刃格擋,金屬碰撞的刹那發出令人牙酸的嗡鳴。
纓槍與刀刃垂直交叉,不同于零一這邊的氣定神閑,6号被武器上傳來的力度狠狠一震,落地時差點摔了個趔趄。
她握着長纓的手臂自端處感到一陣深入骨頭的麻,肌肉也快要因這力道而綻開了。
這樣硬撐下去不是辦法。6号是見識過零一的本事的,越到後期她隻會越難戰勝,不能就這樣任憑對手拖時間……
可她的一個念頭還沒轉完,眼前女子的臉上突然曳過詭谲的笑意,随後猝不及防地撤了力,往旁邊平移一步。
思維沒能跟上變故的6号直愣愣地向前栽去,槍身借勢與地面接觸的瞬間砸出了凹痕。
她忍痛咬咬牙,沒多耽擱,幹脆扔下長纓,揮舞着左手的劍轉身朝零一攻去。
後者側身避過,擡手回擊。
她們兩人身手的敏捷程度不相上下,就這麼纏鬥了起來,場内頓時流動起一片刀光劍影。
零一的戰力明顯高于6号,但竟打出了勝負難分之勢。她閃避得靈巧,招數也并不緻命。
時間悄無聲息地跳到“120”,所有單人艙緩緩下降沉入地面,直至完全消失。
在此過程中一直隔岸觀火的2号見狀有些沉不住氣,但又并不把已經負傷的1号放在眼裡,而是向身形不斷變換着的零一和6号舉槍,盡力瞄準後“砰”地扣下扳機。
有了前車之鑒的6号不用想都知道這人的目标會是自己,因此不得不在零一滴水不漏的招式下分出心神來應付。
兩面夾擊之下,她手忙腳亂地以劍背作盾,勉強擋下了子彈,但其它顧不上的地方早已被對手削出了血痕,裸露在外的小臂近乎皮開肉綻。
6号匆忙間低頭看了眼,發現零一在陪她到處走位的同時,還專心緻志地用刀尖在她皮膚上挑出了一道盡态極妍的花骨的痕迹。
……瘋女人,是來玩的嗎?!這副閑庭信步的模樣當真是可恨!
零一對6号哀怨的眼神視若無睹,她敏銳地聽見耳後傳來的細微風聲,頓時運力飛躍,在空中原地翻轉時用鷹般的視力看清了——
那是此前被1号藏在衣袍寬袖裡的數枚飛镖,鋸齒狀的邊緣沾着毒液,直沖沖地向她們轉來。
零一憑借過人的反應力完美避過,在三步開外的地方腳尖着地,穩穩落下。
6号在她突然躍起後也下意識矮身,飛镖擦過她的頭頂,帶下幾縷發絲,冒着“呲呲”毒霧,瞬間将那些頭發蝕成灰燼,緩緩墜地。
她站起身,有些茫然。
眼下她和零一正打得不可開交,1号不趁機去找2号複仇,怎麼反而忙不疊地要來落井下石?
零一平靜地看着她。
6号忘了,在[生圜]裡,每個人的行為本就不是建立在仇恨或感激的基礎之上的。
鬥獸場就是這樣一個如此純粹的地方,沒有恩怨,沒有同夥,眼睛隻管放在自己的刀上,無所顧忌地殺人,拼盡全力地活下去,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