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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心供給站歇業之後,周無渝在被裴望矜用來當度假勝地的辦公室裡核對今日的流水,一旁的智械管家艾莎仍在兢兢業業地清理着某人流連一天後留下來的零食包裝袋。
已經做好準備接受狂風暴雨洗禮的銷售主管站在她桌前,大有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
“……你是說,今天裴望矜和楊美麗一前一後總共買走了六十公斤的TNT?”周無渝把其中一頁賬單反反複複看了六遍,從牙關裡擠出一句。
實際上,僅僅是把這句話問出口,她都覺得這個世界多少有點太荒謬了。
“是的!”徹底看開之後,銷售主管應答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周無渝擡頭看了她一眼,将賬單的窗口從顯示屏上叉掉,吸氣時動作幅度大得仿佛要把肺裡所有的空氣都給抽出來。
是經理辦公室的燈太暗了麼?銷售主管越看越覺得頂頭上司的臉色黑得都快能反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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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前。
正在服侍方海夷進行夜間洗漱的蘭汀突然聽到通訊終端傳來一則消息通知聲。
她的女主人看起來今天心情格外美麗,一邊将水漬從臉上擦淨,一邊還罕見地哼起了小曲。
站在她左後方的蘭汀呼出光屏,上面顯示着來自私人聊天室的新消息——
[芸花]:我們這邊結束了。(6/23, 20:12)
[岸芷汀蘭]:收到。(6/23, 20:12)
回完消息,她面無表情地将光屏收起,放回口袋裡。
這邊方海夷剛把臉擦淨,正彎着腰在找她的護手霜時,耳邊突然劃過一道淩厲的風聲。
下一秒,最受親信的蘭汀管家右手挾住她的腰腹,逼迫方海夷站直了身,左手則舉着一把足有五寸寬的拆骨刀,重重抵上她下颌處的皮膚。
因為起勢過猛,縱然方海夷在萬分驚懼下依靠本能努力地往後仰縮,鋒利的刀刃還是瞬間劃出了血珠。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緊貼着她的耳畔響起,語調和以往彙報工作時一樣平穩無波:
“方太太,想活命的話,就乖乖跟我走一趟。”
方海夷咽了下口水,佯裝鎮定地同意。雖然不知道蘭汀為何會突然背刺她,但隻要走出這房門,總還是有脫身機會的。
等我日後再來跟這個狼心狗肺的老東西慢慢算賬也不遲!
方海夷好歹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隻是被刀架在脖子上,絲毫不影響她頭腦風暴的速度。
為了防止再度被拆骨刀印出血痕,她小心翼翼地在蘭汀的指示下往前走。
走出房間後,整棟别墅卻是靜悄悄的,連一盞燈都沒有,理應在走廊上巡邏守夜的仆從們也通通不見了蹤影。
茫然和恐懼逐漸在方海夷的心底蔓延。
蘭汀挾持着她來到了一樓宴會廳門前,示意她伸手将那兩扇緊閉的木門推開。
方海夷照做了。
一開門,便看見方家所有的親眷和仆侍們都齊聚一堂,安靜地面朝宴會廳盡頭的投影幕布,上面閃過不少黑白色的畫面,像是在看古典電影。
随着“吱呀”的開門聲,衆人全都齊刷刷地回頭向她們看來。
方海夷頓時放松了下來,求救的話語還沒喊出口,聽見幕布上正放映着的音頻後,頓時汗毛倒豎,才剛落回肚子裡的心髒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總算是知道眼前這幅場景究竟詭異在哪兒了——
在場所有人正在看的黑白畫面,是二姐方海迎在被折磨得徹底失去理智前,和她産生最後一次争執時的監控錄像。
方海夷記得,那一次她們把所有事情都破罐子破摔地掰開來争到了極緻,包括那諸多不為人知的陰謀詭計。
這段本應和姐姐一同長眠于地下的監控記錄時隔多年居然又被抖了出來,始作俑者不僅讓蘭汀甘願倒戈,還糾集起所有人來見證這些……
是誰,這個明目張膽在她眼皮子底下動手腳的叛徒到底是誰?!
方海夷身處溫熱的夏夜裡,卻感到渾身血液都在倒流結冰。
那一刻,她想到了和她享有同樣權柄,且今晚唯獨不在香居苑的——
她最珍視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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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燈忽閃,警報聲直沖耳膜,整個鬥獸場頓時亂作一團。
即使人們并不清楚“中樞控制台”的概念和意義,但在警鈴營造的緊張氛圍下,長廊外也很快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賓客們紛紛往出口跑去。
裴望矜和May對視一眼,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剛才遵從吳述楠的指示前往中樞控制台的兩名侍應生裡,其中一個是May提前安插的手下。
植入在零一腦内的芯片被斷開連接後,那人便會按照計劃将同行者擊倒,并與蹲守在附近的同伴們裡應外合,撂倒敵方陣營的其他工作人員,争取在八點半前把所有實驗體的芯片都破壞掉。
中樞控制台不僅管控着内嵌芯片的追蹤,還與改造人居住區的電網、實驗室進行非法手術的儀器和格鬥場豢養怪物的門閘緊密相連。
因檢測到入侵者而自動響起的警報,是她們成功奪取了鬥獸場總控制權的信号。
包廂内的侍應生們仍處于驚惶之中,裴望矜牽起零一,挽着May出了門,混入洶湧的人潮,一同闊步奔跑了起來。
零一并不清楚具體的行動方案,但看她們勝券在握的神情,也就幹脆把困惑都抛至腦後,全身心地感受着飛奔時穿過耳側和發間的微風。
在混雜了香水、食物、血腥和鐵鏽的熟悉的味道間,她久違地感受到了——
通向自由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