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與小姨對峙都無妨……你呢?你愛你的母親嗎?”
正式确定和裴望矜合作之前,方景煙曾鄭重地問妹妹。
方海夷作惡多端,如果讓外人插手相助,她必定不得善終。盡管親緣尚淺,可她終究是你的母親,你能接受最壞的結果嗎?
是啊,我愛我的母親嗎?或者說,我渴望得到她的愛嗎?
方景芸沒能回答這個問題。她躺在床上,生平第一次失眠了。
定定地看着天花闆良久,她起身,想洗把臉清醒一下。
可看到鏡子裡的這張臉時,她竟也晃了神。
比起是否愛母親的問題,方景芸此刻更想知道——
她到底是誰?
母親,我究竟是你的女兒,還是你親手打造的某位故人的容器?
可惜現在再沒人能回答她了。
質問也好,撒嬌也好,方海夷已經不在了。
她沒有母親了。
支撐在洗漱台上的手臂有些脫力,方景芸眼神空洞地跌坐在地上,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她再也沒有母親了。
正對面從窗扉灑進來的月光變得有些眩目。
銀光四溢,眼眶盛不住,芒絲淅淅瀝瀝地滑落下來。
她突然很想念方海夷,想念那個曾被她鄙夷的不合格的母親。
有關自己容貌的困擾在此刻也顯得有些荒唐。
人都死了,還想這些做什麼。
方景芸紅着眼,冷笑一聲,鹹濕不識趣地流進嘴裡,轉瞬變作難忍的苦澀。
她發狠地用手背拭去面頰上的眼淚,卻怎麼也擦不盡。
因為她哭得更厲害了。
*
睜開眼又是新的一天。
但今天貌似有些不尋常……
精神還帶着從熟睡中悠悠轉醒的混沌,一縷奇怪的味道就飄進了裴望矜的卧室。
“好像是有什麼東西燒焦了……”
她惬意地縮在被窩裡,喃喃了一句。
等會兒,燒焦了?!
裴望矜猛地重新睜開眼,這回是真醒了。
她大步流星地掀開被子下床,循着焦味一路找進了廚房。
推開門的一瞬間,滾滾黑煙快活地從裡面冒出來。待裴望矜捂住口鼻揮手将它們散去後,便看見廚房中央立着一個有些局促的……黑人?
不對,不是黑人。裴望矜定睛一看,表情有些凝滞。
——是因為廚房事故而被熏黑了的零一。
兩人對視,眼神都有些茫然。
始作俑者貌似并不清楚現在的狀況,看見穿着睡衣的裴望矜後還手舞足蹈地就要撲過來:
“你醒啦?我特意早起想給你們做愛心早餐,但好像沒控制好火猴……”
“等等等等等等,你先别過來!”
隻是有潔癖并不是嫌棄人的裴望矜連連後退,試圖理順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和方景煙等人共同謀劃的轟炸計劃還僅是一周之前的事情,裴望矜現在對“愛心早餐”這個字眼煞是敏感。
越過小黑人看看以放射狀蔓延廚房的焦黑色痕迹,她愈發感到“愛心早餐”可能還真就成了炸.藥的代名詞……
不過,眼下似乎還有個更待關注的問題:
“你剛才說火什麼?”
“火猴。”頭發和衣服被熏黑了,眼睛卻還是亮晶晶的,像要尋求裴望矜的誇獎般乖巧地眨巴着。
“火猴是什麼?”這個問題貌似還不是一般的嚴重。
“是什麼呢?”某人眨眼睛的頻率更加賣力了。
裴望矜:“……”
完了,是文盲。
沖天的焦味和兩人交談的聲音吵醒了在次卧睡覺的小孩們。
珍珠打着哈欠走出來,睡眼朦胧間看見自家廚房裡站着個黑人,頓時吓了一大跳。
貝殼倒是膽大,走上前去瞧了個仔細。
完全沒意識到自身形象的零一很是親昵地蹲下身去抱她。貝殼伸手把她臉上的黑塊擦掉,發現露出來的臉是零一後,再看看整個廚房的戰況,心下了然,但還是沒忍住,在她懷裡笑得前仰後合。
零一并不了解她為何發笑,隻滿不在乎地把臉蹭進貝殼的頭發和脖子裡。
同樣不明所以的珍珠認出零一後,也湊上前要她抱抱。
這樣一來,原本白白淨淨的兩個小孩也沾上了一身一臉的黑色。
裴望矜震驚地看着在她面前嬉笑一團的三個黑人,深呼一口氣,忍無可忍:
“你們都給我去洗澡!”
——反正現在水費也不成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