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我下班就去聯系介紹人。”
“你都奔三的人了,越拖隻會越難結婚,”母親這才滿意了些,萬般囑咐道,“媽媽都是為了你好,可千萬不要像我當年一樣,嫁給你爸那種廢物酒鬼。”
盛穗溫聲應道:“知道了,媽您記得按時吃藥。”
挂斷電話,她如釋重負将手機丢在桌面,被迫相親的事實壓在心口,令人煩躁不安。
自小雙親離異,從盛穗記事起,關于父母就是無止盡的吵架撕打,直到後來母親改嫁遠走,父親獨自将她撫養長大。
往後,她的青春期就隻剩下嗜酒的父親、時不時的挨打、以及街坊鄰居間無盡的流言蜚語。
受原生家庭影響,盛穗對愛情和婚姻不抱任何期待,更對沖突和争吵有回避本能。
就好比剛才,為了避免和母親争執,她甯可浪費時間去相親。
一頓飯而已,盛穗心中自我安慰,醫生叮囑病人要保持心情愉悅,就當用她兩小時換母親幾天心情愉悅。
成年人的世界,誰沒點身不由己呢。
座位上迅速調整情緒,盛穗扯出點笑容,揣着胰島素筆起身去衛生間,隔間落鎖。
低頭掀開右側衣擺卷起,她撕開酒精棉片包裝,感受棉片擦拭在腰腹側邊的清涼感。
左手在平坦小腹捏出點肉,盛穗右手打開筆蓋,心裡計算午飯要注射的胰島素劑量。
随後她垂眸,半厘米長的細小針頭對準皮膚,平靜利落地将針頭紮進身體,緩慢注射胰島素後停留十秒,再将針頭拔出。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畢竟這套動作從她十四歲、确診一型糖尿病時就在重複,三餐和睡前一日四次都要打針,早成為生活一部分,想不熟練都難。
午休過後,下午的課忙碌依舊,一晃就到放學時間四點半。
兩方家長約在會談室見面,盛穗親自将其他四個孩子送出校門,囑咐齊悅看好剩下兩個學生。
送别學生回辦公室,走到教學樓三層時,她就收到齊悅電話。
聽筒裡,年輕的數學老師難掩語氣激動:“你知道嗎盛老師,周熠的爸爸居然是周時予!現在他人就在三樓會談室,你快去看看!”
盛穗在樓梯拐角放慢腳步,望向走廊盡頭的會談室,人頭攢動。
“...周時予?”
秀眉微蹙,她細細念了遍男人姓名,總覺得這名字再耳熟不過。
昨天周熠放學是家裡保姆來接,她并沒見過所謂的“父親”。
究竟是在哪裡,她不止一次聽過這個名字。
“你居然不知道周時予?就是那個身價過百億、風投界号稱百發百中的巨頭啊!聽說他本人還沒三十歲,竟然連孩子都這麼大了......”
齊悅興奮的聲音回蕩耳邊,盛穗人已經走到會談室門前。
隔着五六旁觀人群,她看清會談室裡的男人五官模樣,忽地明白,剛才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人一生總會遇見這樣一個人,哪怕曾經毫無交集,哪怕時間過去再久,隻因為其本身足夠驚豔,你的記憶裡就永遠會留有他一席之地。
至少對盛穗而言,周時予就是這樣的存在——
高中三年,她不知聽過多少關于周時予的神話,每逢大考,還會偷偷拜學神、以求考個好成績。
隻在學校榮譽欄裡見過的男人不再年少,萬衆矚目中背靠沙發而坐,姿态随性而不失矜貴。
周時予一身沉黑西裝低調奢華,内搭襯衫冷白、外套在窄腰位置收緊,衣領一絲不苟系到最上一顆;
沿修長脖頸向上,是喉結與棱角分明的側顔輪廓,薄唇色淺,深邃黑眸遮掩在金絲框眼鏡的鏡片下,自帶神秘與禁欲相結合的疏冷感。
在男人面前,主任甚至不敢落座,諾諾連聲地彎腰倒水:“為了這點小事,麻煩周總您親自跑一趟,實在抱歉。”
“盛老師也是個莽撞的,怎麼把電話打到您那裡——”
周時予垂眸看着面前人忙亂,雙手平放長腿交疊,十指根根修長;隔着一段距離,盛穗能清晰見得凸起關節和手背青筋,極富力量感。
分明是被人喊來讨說法,周時予仍一派雲淡風輕,唇邊雖帶着溫和謙遜的笑意,卻俨然是慣于上位者的姿态。
等主任将水端到桌邊,男人才慢條斯理地略一颔首,薄唇勾起點弧度,低聲溫潤有禮:
“辛苦。”
主任受寵若驚:“沒、沒關系。”
“主任平時這麼兇,居然慫成這樣。”
“拜托,你看看他對面的人是誰,那可是周時予诶,人家一天賺的錢,比我們幾輩子加起來還多好嗎。”
“聽說學校新建的體育館和宿舍都是他掏錢,别說主任,就算是校長,見到他也得點頭哈腰。”
門外走廊的同事竊竊私語,很快有人發現盛穗,紛紛自覺為她讓路。
“盛老師去送學生放學,馬上就回來——”
主任解釋不停,聽門口騷動立刻掃視過去,見是盛穗就趕忙招手喊她:“小盛過來,這位是周時予周總。”
意識到對方身份尊貴,盛穗忙快步走進會談室。
對面的周時予卻先一步主動起身,在周遭人震驚的注視中,靜靜等待盛穗站到他面前,笑容平和淺淡。
兩人面對而立,巨大的身高差瞬間暴露無疑。
盛穗将近170的個子也算高挑,依舊需要微揚着頭,才能對上周時予自然垂落的視線。
與冷峻側顔和威壓氣場不同,鏡片後的那雙眼雖是深邃漆黑,細看卻又是恰到好處的溫和平靜,如沐春風。
儒雅而端肅,柔和又深奧,截然不同的修飾詞,都不可思議般在周時予身上得到完美融合。
四目相對,盛穗想起齊悅在電話裡的稱呼,率先自我介紹:“周熠爸爸您好,我是孩子的班主任,盛穗。”
話畢,波瀾不驚的男人眉梢微擡,眼底有微不可察的訝異轉瞬即逝。
盛穗捕捉到微表情,卻沒有細想。
因為下一秒,周時予已經主動朝她伸出手,笑容得體有禮,風度翩翩宛如名貴油畫走出的中世紀貴族:
“盛老師,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