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就不是我。

那之後呢？

這是第一次出現的新型月人，有必要繪制圖像加以保存并進行詳細描述，所以應該趁記憶還十分鮮明并未褪色的時候加以記錄——她這麼想着，立即就付諸實踐了。

大家似乎很擔心她，不過老實說她不太清楚誰都說了些什麼，那段時間她如墜夢中，周遭的一切都是暈乎乎、亂哄哄的，她好似趴在高高的雲上霧裡看花，隻是機械地提着那具寶石身軀歪歪扭扭打着轉，就連思考也蒙上暧昧的霜。

紅鑽僅剩的手臂被安置在她的琴房。

“你就算在失去意識的時候也緊緊抓着她的手，掰都掰不開，我想你應該也願意讓她陪着你吧。”螢石說，“她最喜歡聽你唱歌彈琴，在這裡的話，她也會開心的。”

她是怎麼回答的呢？這也記不太清了。

直到第一場冬雪紛紛揚揚地灑落，凜冬的冷風才終于驅散籠罩在腦海中朦胧的雲霧。

“紅鑽不在了，但月人恐怕不會因為我們少了一個人就減少襲擊的次數，巡邏組的空隙需要填補。”

說服金剛協助戰鬥訓練的過程并沒有那麼艱難。

“粉晶太年輕，螢石和孔雀都是低硬度，而我是後勤組裡硬度最高的，又相對年長……姑且也見過月人和他們的戰鬥方式，雖然很不堪，但也勉強能算作接敵的經驗。”

“……但是，你并不擅長戰鬥。”被稱為老師的僧人流露出說不清是擔憂還是不贊同的複雜神色，他的眼中夾雜着哀痛與關懷，“不要太過苛責自己，紅寶石。”

“我認為戰鬥能力是可以通過後天訓練來獲得的，”紅發的寶石生命生硬地拽了拽嘴角，扯出一個虛僞的笑容，“雖然想要到達紅鑽和蓮花剛玉那種程度天賦不可或缺，但如果隻是能夠參與戰鬥和巡邏的程度，就算是我也應該能做到吧。”

“我從前隻是害怕與别人沖突罷了。現在已經沒關系了，”紅寶石垂下雙眼，“不管怎麼說，紅鑽都是為了救我才犧……被帶走的，那麼填補她留下的空隙就是我理當肩負的責任。”

就算做不到像她那麼好，也不能不做。

目前為止，月人還沒有在冬天造訪的先例——盡管她知道以後遲早還是會來，但起碼現在冬天還能算是難得的安全時段，沒有不好好加以利用的理由。

“雖然增加了老師的工作很不好意思，但如果不抓緊時間的話，等來年春天到來，您和大家身上的負擔都會變得更重的。這也是為了能夠讓我在開春之後立刻參與巡邏，麻煩您了。”

金剛眺望着白茫茫的雪。

在這個萬籁俱寂的季節裡，其他的孩子們都早已陷入了沉睡，就好像整個世界隻剩下他與眼前紅發的寶石生命。

就像是回到了紅鑽剛剛誕生的那個時候。

他依然清晰地記得初次見到這種全新的、美麗的、與自己相似的生命時，自己的情感中樞熾熱地運轉着，向他傳達出名為“感動”的感受。

他判斷這種新生命需要庇護與教導，于是便帶領他們建立起既能遮風避雨又能學習知識的“學校”；而他們回贈他純然的敬仰，和純真的愛。

愛。

金剛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這樣的程序，也不清楚情感回路是否能模拟出如此複雜的感情。

然而他在漫長的實踐中确切地理解了何為孤獨——帶走他孤獨的紅鑽，如今也被月人帶走了。

他比不知何去何從的飛雪更加惘然。

他的身畔依然有人相陪，可分明是相似的紅，但剛玉與鑽石卻又大不相同。紅寶石綴在他的身側，她很沉默，比年幼時更加沉默，他知道紅鑽的離去已經成為她心中無從修複的裂痕，而他的身體裡沒有程序能夠告訴他該如何治愈這看不見的傷口。

他是一台故障的機器，甚至不能使自己獲得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