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分不清紅寶石的陪伴究竟是安慰還是折磨。
被重新拼合的寶石生命睜開的雙眼中流露出茫然的神色,“……金剛老師?”
“你失去意識了,紅寶石,”金剛緊緊蹙着眉頭,“為什麼要分割自己?”
深紅色的剛玉緩慢地眨了眨眼,仿佛還沒有從夢境中完全蘇醒過來,慢了半拍才恍然大悟地看向自己的雙腿。被□□覆蓋的大腿上部,那一圈裝飾般的紅色圓環格外顯眼——但那當然不是裝飾品這種溫柔的玩意,而是遭到切割後□□不可避免地脫落所顯露出的傷痕。
“居然失去意識了……”不應該啊,紅寶石尴尬地抓了把頭發,“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金剛卻并沒有被她輕飄飄地敷衍過去,他闆着臉,“不要再做這樣的事。”
但他的嚴肅臉收效甚微。
“這是有必要的實驗,老師,”金剛早就發覺紅寶石對他沒有多少畏懼,她好像一點也不怕他生氣,伸出的手甚至帶着安撫的意味,“我們對自己的身體了解的太少了。
“失去的身體部位對記憶的影響有多大?不同的部位是否存儲着不同的記憶?最少需要留存多少體積才能保持清醒?從失去多少體積開始會失去意識?除了記憶之外,失去身體是否還會造成其他精神上的影響?
“月人一直在天上虎視眈眈,我們随時都有失去身體的風險。如果能夠更加了解自己的身體,就能更精準地評估風險,并且在不得已的時候做出更加有利的取舍了吧?”
有理有據的一番話。
她并非是在胡鬧,金剛當然也知道——在她失去意識的時候,他早已直觀地看到了桌案上散亂的“實驗記錄”。
其實早在前些日子,他就已經注意到紅寶石身上時常出現的規則斷痕,但不知為何,他卻一直保持着沉默。
是因為知道對方不會老實地聽從勸告嗎?
還是因為在她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不要擔心,老師,月人畢竟不會于冬天造訪。開春以後我就不會繼續了。”紅寶石微笑着跳到地面上,“我去把剛才的記錄補上,稍後會去清理一下堆積的冰雪,然後再來找您進行戰鬥訓練,好嗎?”
金剛很難否定她的提案。
——紅寶石真的很像人類。
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有這種感覺,而最近這樣的感慨越來越頻繁地升騰起來,于是受到限制的程序開始運轉,他發覺要對紅寶石擺出屬于引導者的嚴肅面孔變得越來越艱難。
……但是,通過割裂自己的身體來進行實驗,是否太過殘酷?
金剛凝望着紅寶石搖曳的紅色發梢。
她其實不像博士。懶散随性的表面性格之下掩藏的是一顆如花枝一般纖細又敏感的心,她喜歡的是天邊的彩霞與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響,她讨厭的是一切争鬥和痛苦的糾纏。從天而降的苦難使她不得不成長起來,但這并不意味着她能夠坦然地面對這一切。
她其實也不像紅鑽。她無疑尊敬着自己,也如同其他所有孩子們一樣關懷着他,然而在那份赤誠之外,深色的寶石體内卻總有着日光無法穿透的角落。她牢牢守護着那個空間,不允許任何人加以窺探,于是旁人隻能看見她光華流轉的赤色外殼,就連關懷也找不到合适的着落。
金剛有時以為她就像任何一個寶石人一樣單純地一眼便能看到底,然而當紅寶石注視着他時,他才發覺自己總是理不清那雙深紅色的眸中究竟蘊藏着哪些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