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石悄無聲息地走進琴房。
水母燈輕輕地搖晃着,在深夜裡氤氲出一片迷蒙的光暈。
紅寶石不在。
看來今天是好眠的一天啊,沒有大半夜的坐在這裡發呆。
螢石閉上眼,緩緩吐出一口氣,說不清自己心裡究竟是失落還是慶幸居多。他在紅寶石的椅子上落座了,正對着面前擺着的一台木架。
木架上盛放着器皿,其中的内容物被布料溫柔地包裹起來。
螢石盯着那塊布料看了半晌,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
“……哥哥。”
他低聲喃喃,“對不起啊,最近沒怎麼來看你。”
螢石将十指交錯着疊放在一起,他的視線緩緩下滑,落在自己被手套所包裹的指尖上。他沉默下來,指尖輕微地摩擦着。
“幾年前……的一個冬天,”他絮絮地說着,“我不知怎麼的,中途偶然就醒過來了。”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
“……我看見月人了。”
藍綠色的發梢晃動着。
“……很多月人。跪在地上,像是要祈求什麼一樣……伸出手。”
螢石緩緩地将臉埋進自己的掌心裡。
“……向着老師。”
“哥哥,我不明白……”他向來沉穩的聲音裡擠滿了茫然,“這很奇怪啊。為什麼月人對老師會是那種态度呢?我以為冬天他們不會來。”
“那時候老師臉上的表情……好像很歉疚、又好像很悲傷似的……我曾經見過那樣的表情的。在我們受傷的時候,老師總是那樣的。可是為什麼在面對月人的時候,他也會露出同樣的表情呢?”
“……好奇怪啊,哥哥,我不明白……老師他好奇怪啊。月人們不是我們的敵人嗎?”
他的手指穿插在發絲之中。
“……第一次有月人襲擊的那次。我失去了左腿的……那一次。那時候,老師對我總是一幅愧疚的樣子。他為什麼會那麼愧疚呢?真的隻是因為沒有保護好我嗎?還是說……”
是因為他和月人之間,其實有着什麼大家都不知道的聯系?
老師的存在比寶石們的存在要更久,在紅鑽誕生之前,他似乎就已經在這地上生活了……那麼月人呢?如果月人也比我們出現的更早呢?
老師和他們之間早就有所往來——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說的話,就連服裝的樣式都更加相似。
“紅寶石……”他停頓了許久,“她對老師的态度很……特别。”
其實從以前就隐隐有所察覺,然而當她加入戰鬥組之後,這種感受就愈發明顯起來。
紅寶石從不向老師求救。
自從兩百年前的那個冬天,他和黃鑽一起用枕頭打醒了紅寶石之後,她便不再像從前那樣自我封閉。她學會了依靠周圍的人,也不再自顧自地逞強——可是她不曾向老師求救。
也許别人未必會注意得到,但負責戰略規劃和中樞調度、又與紅寶石是好友的螢石卻敏銳地發覺,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在需要幫助的時候,紅寶石下意識想到的對象也許是黃鑽,也許是蓮花剛玉,又或者是硬度隻有4的他自己,卻絕對不會是金剛老師。
這是否意味着,在紅寶石的内心深處,金剛老師其實不值得信任?
那又是為什麼?
“她現在好像已經習慣戰鬥了。就算在戰鬥組裡,也成了可靠的前輩……”他語無倫次地說着,用力抓住自己的頭發,“紅寶石她……在有些方面很敏銳。”
她一定也有所懷疑,甚至說不定已經發現了什麼,螢石想,紅寶石一定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