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安靜地注視着紅寶石無垢的笑容。
她上一次露出這樣的神情,已經是多久之前了呢?
他本該為此而感到欣慰,然而過于顯眼的異常讓他無法不露出憂慮的神情。
對于才蘇醒不久的紅寶石來說,上個冬天的事情應該才過去沒幾天才對——這個曾因此而碎裂到失去意識的孩子,真的能這麼快就忘卻一切嗎?
“您又在擔心了。”
眼前的孩子無奈地笑起來。她踮起腳尖,伸長手臂,在他肩上輕拍,竟是做了一個安慰的動作。
“我隻是想通了,老師。”
悲傷并沒有意義,那隻不過是自我陶醉。
痛苦也沒有意義,那隻不過是逃避現實。
——所以,露出笑容吧!
“不要說一切都是你的錯,也不必為你在大家面前有所隐瞞的措辭而忏悔。”
就像是要嘲笑全世界一樣,就像是要将肺裡的空氣全部擠出那樣,張狂地笑吧!
“從前我總是以為老師無所不能。啊——就算我明知道沒有人可以無所不能,可誰讓你是那個牽着大家的手前行的長輩呢?”
就像是夢想成真那樣,就像是看透一切那樣,打開喉嚨,盡情地笑吧!
“但是,說到底老師和我們也并沒有什麼不同。就算您的個子比我們更高一些,說到底也還是夠不到月亮啊。”
在雨中、在風裡、在山坡上、在草叢間、在樹梢上、在浪花聲的包裹中,開懷地笑吧!
“所以,我已經不會再埋怨您了。”就像是我也不會再埋怨自己。
沒錯,骰子已經擲出。
就像是俄羅斯輪盤一樣!在扣動扳機的前一秒,又有誰知道這次是不是空響呢?
冬巡枯燥的工作也變得這樣絢麗起來。
“……話是這麼說,但這未免也還是有點出乎意料了。”
她在面前那個粗糙的、半透明的“寶石人”身上戳了戳,“你這是在模仿我們嗎?”
“…………”這塊勉強算是人形的冰晶絮絮地念叨着,“跟我來。”
紅寶石看着自眼前分裂開的一條冰中小道,向下延伸的通路盡頭是一片通透的藍——一旦進入内部,就成了甕中之鼈,隻能任由浮冰宰割。
不過,誰在乎呢?
她的指尖拂過卷曲的紅發,不帶一絲猶豫地踏入其中,入口閉合的聲音沒能讓她有半分動搖。
深紅的剛玉從容地欣賞着冰層中罕見的絕景,“這樣能遮蔽月人的視線嗎?”
“你太魯莽了。”它說。
“謹慎的前提是足夠多的手牌。”
她兩手空空,謹慎還是魯莽又有什麼差别?
“你說你很親切。”
紅寶石:“至少比月人親切。”
行至深處,紅寶石不禁失笑——裡面竟然是一套冰制的桌椅,甚至還裝模作樣地擺上了茶壺和茶杯。
她的目光在屋内的陳設中掃視着,“嗯……沒記錯的話,這裡應該是仿照金剛和博士以前呆過的地方吧。你居然也知道啊。”
“……”冰屋中回聲作響,“你想得到什麼?”
“錯了,”她拾起晶瑩剔透的茶杯把玩,“你該問我能給你什麼。”
“我可以輕易擠碎你。”
“那你将會錯過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不會與月人敵對。”
紅寶石用指頭卷着一縷發絲,“其實是做不到吧?”
“……”
“别這樣嘛,我無意嘲諷你——不做必敗的選擇也并不是那麼丢臉的事情,更何況你曾經滿盤皆輸。”
沉默在冰室中蔓延。
“你能給我什麼?”
紅寶石于是笑了起來,那笑聲碰撞在藍色的冰面上,旋轉着回蕩,碎成一曲迷離的樂章。
“既然聲稱自己很親切,當然是給你最想要的東西啦。”
深紅的剛玉摘下手套,眷戀地撫摸自己鮮紅的指甲。
——“一具新鮮的、會動的、自由的——”
“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