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沉默過後，冰室中複又有聲音響起。

“你處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可以直接奪取你的身體。”

“要是真的可以，你早就那麼做了吧。既然沒有，自然是有相應的理由……”她的指尖在桌上輕叩，“如果将海中流散的意志全部收集起來裝進一具身體中，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月人發現吧。他們和你之間畢竟有些宿怨……我猜月人們大概不會放任你自由行動的，沒錯吧？”

“……”

“看吧，又遇到難題了，”紅寶石并不在乎對方的沉默，她友善地攤開雙手，“所以這裡就需要親切的我來幫忙啦！”

“你想怎麼做？”

“既然直接走出去會被發現，披上一層迷彩不就好了嗎？”她彎起雙眼。

“你想讓我保留你的意識。”

“并不是保留，而是居于主位。”

浮冰的聲音依然毫無波瀾：“你打算支配我嗎？”

“别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嘛，你也正需要我的掩護不是嗎？我可是把身體都借出去了，相對應地，就算收取一點小小的利息也不為過吧。”

紅寶石指向自己的左眼。

“所以，你隻用抽出一小部分意識就好了。不論是對你還是對我，這樣都更安全，不是嗎？”

“我并不是要你立即站在月人的對立面。但是，在長達幾十億年的示好都沒有得到回應的情況下，相信你也明白月人對你的感情恐怕并不怎麼友善了吧——不，其實你并非不了解這個事實，可是即便如此，被囚困于海中的你也沒有另一種道路可以選擇，所以你隻能在每一個冬天重複無望的祈求。而現在有一條安全的捷徑擺在你的面前。嘗試一下又有何妨呢？”

“你剩餘的部分依舊保有現在的意志，依然可以嘗試與月人交好。至于分給我的那一點點——與新的意志相結合對你而言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全新的自己、全新的可能性、全新的道路。沒錯，給自己加上一份小小的保險又有何不可呢？”

她的聲音在冰室中回蕩。

“……我認可你的言論。”冰川說。

“你的言行、知識和思維方式都與人類十分相似。我并不知曉身為寶石生命的你身上為何會出現這種現象，也無意探究。因為如果我與你融合，你我二者之間的情報将會并列化，這一切對我而言都不再是秘密。”

紅寶石聳了聳肩。

“如你所言，我的确渴望一具不受限制的身體。同時，我并不認為分離部分自我并與其他智慧生命融合是一件不利的事實。融合而成的新生命将會是我意志的延續，這對不存在後代留存程序的我來說确實是一種新鮮的體驗，也許可以演化出更先進的思維和更多樣化的應變能力。随機性的增加也意味着可能性的飛躍，我很樂意做出這樣的決定。”

——“咔嚓”，左輪手槍發出一聲空響。

——她賭赢了。

按住自己顫抖的胸膛，紅寶石将笑意壓回腹中，“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皆大歡喜！”

浮冰卻說：“但我仍對你抱有疑問。”

“就算你明知道融合之後你就會知曉一切？”

“是的。請将這當成我個人的一點小小的好奇吧。”

“你說話這不也挺像人類的嗎，”紅寶石将下颌支在手上，“好吧，你問吧。畢竟是以後要長久相處的好夥伴，這點誠意我還是拿得出來的。”

“感謝你的慷慨，”浮冰說，“在與我相融合的過程中，盡管我願意保全你的意識作為‘紅寶石’的主體，但我數十億年的龐大數據和知識也必然會對你産生諸多不可逆轉的影響吧。到了那時，被稱為‘紅寶石’的生物與此刻坐在桌前的你又是否能夠被視為同一存在呢？即便是我也無法對此做出準确的推斷。而在我的認知中，人類并不是一種樂于将自己的意志與其他生命相結合的生物，他們更傾向于将自我意志唯一性的喪失視為死亡的一種形式。你既然具有與人類相近的思維方式，又是否會産生類似的想法呢？”

寂靜彌漫。

“還真是個相當犀利的問題啊。”

“我冒犯到你了嗎？”

紅寶石搖搖頭。

“類似的想法啊……很難說是沒有，不過既然我今天走入了這個房間，也就意味着我已經做好了相應的覺悟。”

“你在追尋死亡嗎？”

“又不是月人，”紅寶石嗤了一聲，“我隻是在尋找新的可能性。”

“可能性？”

“是啊，可能性。一點小小的變革，一顆小小的火種，一隻蝴蝶扇動的翅膀。僅此而已。”

她的指尖扣在冰冷的桌面上。

“為什麼？”

“因為我不甘心受制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