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人來了之後，一切都變了。

“我是紅鑽用自己換回來的，不努力怎麼行？既然得到了她留下的機會，就必須接過她肩上的擔子，代替她保護大家才行。我是這麼想的，所以也如此奔波，但螢石還是被捉走了。

“伊爾洛，我很努力了。能做的事情都要做，做不到的就拼上全部去做，将自己的一切都出賣了——”

紅寶石沉沉地、緩慢地閉上雙眼。

“即便如此，到頭來還是不斷地失去。

“年輕人們誇贊我的戰鬥技巧，說我是最厲害的寶石人，可其實在與月人的戰争中，我從來也沒有勝利過哪怕一次。隻要稍稍移開視線，拼盡全力想要抓住的寶物就會被奪走。就像是想要用雙手捧住一汪水，哪怕一時間能夠留存在掌心裡，終究還是沿着指縫逝去了。”

“露比，我一直在想，”黃鑽石愛憐地捧起剛玉深紅的發絲，“如果你可以不承擔那麼多就好了。

“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嗎？光是做好自己的工作、過好眼前的日子就已經竭盡全力了。對于曾經失去的東西，我們能做的就隻有接受，如果不這麼做，我們該怎麼迎接漫長的生命中無數個不再有那些朋友的明天呢？

“但其實也許你和我都還不夠精明。就算想要讓自己走向新的生活，曾經那些美好的回憶卻死死地拖住雙腿，不論如何也無法掙脫。

“金色閃電……如果在面對那些過去的時候，我也能夠輕快地逃開，想必一定會變得輕松許多吧。可不論再怎麼裝作已經忘卻，到了夜晚的夢境之中，那一切還是重新纏繞在我的身上，讓我寸步難行。我們已經不能回到過去了，可是我也無法走向将來。我不知如何是好了。到底做出怎樣的選擇才能算是正确呢？付出了痛苦，就能夠得到快樂的結局嗎？沒能得到更好的結局，是因為現在承受的痛苦還不夠多嗎？我想不通，不知該如何抉擇，于是一切的一切都變成了折磨。

“相比之下，你是多麼地堅強啊。明明是最容易感到悲傷的人，做出決定時卻比誰都果斷堅決；既然無法脫離，幹脆就背負着它們大步向前，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變得更加可靠，于是肩上的責任也越積越多了。我時常擔心你遲早會被這份重擔壓垮，結果反倒是止步不前的我自己最先無法承受……真是可笑。

“既然無論如何都要痛苦，還不如呆在你的身邊，和你感受同一份痛苦。那樣就算丢掉手腳也好、被帶到月亮上也罷，又有什麼可怕的呢？”他低低笑起來，将舊友的掌心貼在面頰上，憐愛地輕輕磨蹭着，“因為有我的露比在啊。”

“明明是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卻花了千百年才能想通。如今回想起來，就連曾經那些等待你蘇醒的寂寞時光都變得惹人憐愛。”

紅寶石纖長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瞬。那雙紅瞳中流淌出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複雜神色，而金發的兄長卻隻是回以微笑。

“露比，什麼都不必再說了。給我勇氣吧。把你的力量分給我。讓我肩負你的負擔。”

他攥緊了她的手掌，金色的目光一瞬不錯地凝視着愛人的雙眼。

“我要你向我約定，絕不會被月人帶走。别想着搪塞過去，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全部背負下去，也不差我的這份了吧。我知道你是能做到的……答應我，紅寶石。”

深紅的剛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将之緩緩歸還到夜色裡。

“好。”

她用力地回握住兄長的手：“我答應你。我絕不會被月人帶走。”

彩鑽微微斂下眼眸，一點點拉下包裹着她纖細手指的長手套，在她小心翼翼地避開之前，重新将那隻手掌握回掌心。沒有塗上散粉的指甲是深沉如夜的紅，他用指腹輕輕摩挲着那抹妍麗的朱色，緩緩擡起，将那細微的裂縫貼上自己的雙唇。

紅寶石的指尖猛地一顫，黃鑽石在她臉上看到了一種罕見的驚愕與震撼，以及晦澀難言的眸光。

他卻笑起來，“怎麼了，是那麼值得驚訝的事嗎？”

好燙。

寶石人寒暑不侵的身軀本不該有這種感受，可被他吻過的指尖像是觸碰到滾燙的炭火，如同引燃了一捧風幹的稻草，将她包裹在堅硬身軀之下柔軟的靈魂燒成一捧灰燼，仿佛連不複存在的心髒都被灼痛。

他是寶石人。他根本就不懂。

她微微蜷縮着手指，幾乎忍不住要将手掌抽出。

垂落的眼睫遮住剛玉的神色。

他根本就……不懂。

鑽石在她指間的裂縫上烙下灼痛的親吻，堅硬的結晶軀殼仿佛變回了早已消散如夢幻泡影的血肉之軀，破開了白色散粉的裂隙是如此鮮豔，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濃稠滾燙的鮮血，将鑽石的雙唇也浸染成讓人不敢逼視的凄厲深紅。

“露比，我已經受夠了猶豫不決着在泥沼中愈陷愈深的自己了。昨天也好，明天也罷，我已經不願意再想。我不會再要你等等我了，我會用自己的方式向前奔跑。也許我終究還是追不上你的腳步。但即便如此……”

隻要在你身邊，哪怕前方是幽暗無光的海底，我也一往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