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進卧室,他想。
反正總會有機會的,一次不成就下一次。韓暮生的房子裡也是柑橘香,上次來還沒有。
韓暮生正在廚房裡搗鼓東西。他揚聲對沈朝聽說:“聽聽,冰箱裡有慕斯,想吃直接拿就可以——”
沈朝聽不是很想吃,但他需要做點什麼。他走到冰箱前打開櫃門,草莓慕斯是淡粉色的,看起來很有食欲。冷藏後的口感冰冰涼涼,味道沒有變質,有很大可能是主人昨天或者今天不為人知地買來的。
“聽聽你要是困了的話也可以先去我卧室。”韓暮生繼續說,“躺在床上可能會好一點。”
沈朝聽把草莓慕斯放回原位,開了卧室門。
卧室裡,一面鏡子被從上次不知道哪個角落端端正正地迎到了書桌前。标本也在書桌上。沈朝聽走過去,把信小心地拆出來,擡眼正對上鏡子裡的自己。
他先看到的不是自己的臉,而是發根處黑色摻雜的雪。
這個事實提醒他的老去,提醒他的加速衰老。他因為愛而無限慶幸的時候,總是刻意忽視背後消耗的東西。比如他的生機,比如對方的愛,比如死後的預測。他一概都不去想。
沈朝聽的指尖撫上那片新生出來的頭發。它們是剛長出來的,它們應該叫“新生”。
年老體衰,年老也色衰。他想。
他不知道自己的頭發如果這樣徹底長長了會是什麼樣子。他也想象不到自己滿臉皺紋的樣子。他知道以這個年紀來看他不會那麼快迎來外貌的花期凋謝,但這恰如生命走向終結,即使他知道一切都不會發生,他也會幻想所有象征紛至沓來。
他恐懼這個東西。
沈朝聽下意識攥緊手,完整保存下來的信封在掌心被揉皺。他再怎麼小心對待的東西最後都會因為他一時的失誤而回到原點,這才是正确的故事線。
就像那個影片裡的男女主角,雖然沒有明說,但沈朝聽總悲觀地想,男主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可女主還是在最後死亡。
這才是一切回歸正軌,事情本來就不可能像聲音說的那樣。
怎麼可能順遂某個人的願望。
他慢慢把信攤平,卻發現再也沒有機會讓它和以前一樣。他隻能把它規整地折起來收進口袋裡,将最好的一面展現在外,即使就算這樣,那一面也隻是折痕要少幾條。
他躺在床上,伸出手抓向空氣。他大概知道今天的日記本上又能寫什麼了。他想抓住星星,但總是事與願違,這是否也是一種預言,畢竟最開始的時候,他就在心裡承諾,自己做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最好的發展。
沈朝聽把臉埋進被子裡。
最近天氣不是很好,他還沒找到機會曬被子。
韓暮生在廚房裡搗鼓快手菜的時候,還給沈朝聽弄了個舒芙蕾出來。好在他技術還不錯,舒芙蕾沒變成不舒服蕾。
在最上方撒上抹茶粉,他沒去管還在鍋裡悶着的菜,美滋滋地端着盤去找沈朝聽。
沈朝聽不能累着、不能吃苦、最好待在屋子裡什麼也不幹就等着他伺候。想到這樣的未來他就覺得渾身冒泡泡,美的。
他輕手輕腳地打開門,一進去就撞上沈朝聽還直直坐着的場景。那看來沒有睡着。但以防萬一,他還是用氣音問:“聽聽,你剛剛吃甜品了嗎?”
“沒有。”沈朝聽搖搖頭。
“你進來怎麼不開燈?”
“怕你睡着了嘛。”韓暮生這才把燈打開,“我做了份舒芙蕾,你要嘗嘗嗎?”
“就在這裡嗎?”
“要是聽聽你想在外面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去陽台吧。”沈朝聽說,“我記得你這裡有陽台。”
“是覺得外面的風景更好嗎?好呀。”韓暮生欣然應下,一點也不覺得再搬個小桌子過去吃很麻煩,“那聽聽你等一下,馬上就好。你要不要再吃點東西?下午就吃那一點,現在有沒有餓?我再拿一副你的碗筷吧。”
“好。”沈朝聽點點頭。他看向時間,現在是晚上七點四十二。
韓暮生動作很快,四十七的時候就過來叫沈朝聽了,耽擱的時間應該都被用在找小桌子上了。
韓暮生居住的樓層比較高,看城市夜景很合适,而且因為是學校附近的樓房,風景比我其他地方來更好,也沒有更高的樓層林立,還有湖面波光粼粼。
沈朝聽坐在他對面吃舒芙蕾。韓暮生本來想讓沈朝聽更好地看夜景,自己坐哪無所謂,後來還是在沈朝聽的制止下停住了這一想法。
“我不在乎看什麼夜景。”沈朝聽有點無奈,他最近無奈的次數太多,都有點要覺得是不是過年前夕克他了,“你好好坐着。”
韓暮生于是不亂動了。他眨着眼睛看沈朝聽,吃一口看一眼,仿佛面前的菜其實是飯,沈朝聽則秀色可餐。
五十九分五十五秒。
“四,三……”沈朝聽喃喃,突然說,“……看外面。”
韓暮生對他的命令全都順從,立刻就扭頭看過去。遙遠的湖面上星子垂落,他再看,是半空中煙花一刻也不停歇。
絢麗奪目的煙花像美人歌舞,橋上、街頭,慢慢聚集人群拍照。很少有人不喜歡湊熱鬧,而且這種熱鬧和任何一個人都無關,他們隻需要享受帶來的美好。
韓暮生眼睛一眨也不眨,黑色的瞳孔裡,星星落下來,很快又升起,循環往複,永不停息。
“這是……魔術嗎?”
沈朝聽的聲音輕如耳語:“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