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樓回過神來,隐約聽到院外傳來的嘈雜聲。
“外面是什麼動靜?”
“王爺讓富貴公公從外面請來一個戲班子,正張羅着往府裡搬東西呢。”
“戲班子?”景樓皺起眉頭,“怎麼想起要請戲班?”
小九歪頭想了下,說道:“小的聽說京城新來的戲班子裡有個姿容貌美的歌女,或許王爺是想聽曲兒呢。”
景樓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他合攏外袍,推門走了出去。
“正君您去哪兒啊?”小九沒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撿起披風追着景樓跑進院中。
景樓環顧四周,踩着院中假山縱身一躍便跳上牆三兩下爬到了房檐上。
小九孤零零地站在院子裡,目瞪口呆地望着景樓行雲流水般的動作。
正君太厲害啦!
景樓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氣什麼。
明明這樁婚事起初他也是不願意的,但聽到紀蘭舟邀請歌女入府時心中莫名升起一團怒火。
才成婚三日便如此放浪形骸,将他正君的身份置于何地?!
他堂堂馭北将軍就算為人正君也絕對不能忍受雍王此等屈辱。
紀蘭舟還說會禮待他,連三日都忍不住分明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小人!
景樓一邊在心中暗罵一邊順着屋檐一路來到隔壁清心堂。
庭院内十分安靜,并無戲班子的身影。
不遠處的書房窗前隐約閃動着人影,景樓彎下身子輕巧地跳過去。
他掀開兩片瓦片朝屋内看去。
本以為會看到紀蘭舟和歌女宣/淫的場面,卻不料見到的是一番詭異的畫面。
整潔的書房内沒有書畫文玩,而是擺滿了各種雜耍用的器具俨然是把整個戲班子都搬進了書房。
紀蘭舟則隻穿着裡衣扛着一個石擔在書房中央空地上反複蹲下、起立。
房内隻有雍王一個人,并未見到歌女的身影。
景樓不知怎的莫名松了口氣。
然後他便疑惑地盯着蹲起一次都費勁巴力的紀蘭舟。
這樣舉石擔有什麼用?
要知道他從小騎馬習武才堪堪有如今的體魄,莫非雍王真以為隻是舉幾下石擔和石鎖就能變得健碩起來吧?
不一會兒,紀蘭舟改變了姿勢。
隻見紀蘭舟将兩張方椅并在一起,整個人趴在椅子上兩隻手向上提石鎖。
瘦弱無力的胳膊隻能把石鎖勉強懸空一點,然後便“哐當”一聲砸回地面上。
紀蘭舟則像條死狗一樣頹喪地趴在椅子上直喘粗氣。
“噗……”
景樓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用拳頭抵着嘴唇綻開來京城之後第一個笑容,比以往時候要更爽朗些。
紀蘭舟行事不拘一格荒謬怪誕,但就是讓他莫名的移不開眼睛。
景樓索性坐在房頂看着紀蘭舟做着怪異的運動,竟然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甯靜。
萬竹堂内,一陣冷風竄進屋中将桌上的紙掀起。
景樓寫在信末尾的話露了出來。
「如有一日京城風起,孩兒願護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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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落下,街邊商鋪落下門闆後京城經過整日的熱鬧終于安靜下來。
宵禁之後除了巡夜的京城守衛和更夫大街上空無一人,隻有整夜亮着燈火的酒樓娼/館内隐約傳出樂曲聲和嬉笑聲。
就在寂靜的城中,一陣車輪碾過石闆路的鈍聲打破了夜間甯靜。
趁着夜色昏暗,兩個男人推着一輛運送貨物的闆車從巷子裡偷偷摸摸地穿行在街道上。
緊接着,男人低聲交談的聲音傳來。
“哥,這個月已經是多少個咧?”
“記不清喽,光是我都運過三回了。”
“啊這不是作孽嗎……”
“噓,可不敢說呢。那可是隻手遮天的大老爺,你也想躺車上嗎?”
說着,男人瞥了一眼班車上被抹布蓋着的凸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破布下的“東西”似乎還透着熱氣,随着擱楞的闆車不停抖動。
“哥,她是不是還在動啊?”男人吓得滿頭大汗,扶着闆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放開來。
另一人司空見慣地扯了下闆車上的破布,催促道:“别瞎想,趕緊走吧。等下西南門守衛換人咱們就出不去了。”
京城西南的門是專門供城外屠夫出入送豬送肉的,和其他門比起來更加髒亂,地上的污穢常年泛着惡臭平時鮮少有其他人出入。
兩人加快腳步,推着闆車朝城門走去。
他們并未注意一隻纖細白皙的手從闆車蓋着的破布裡滑下來。
毫無血色的手指微曲,指尖勾着一條繡着櫻桃的粉色手帕。
當輪子碾過凹凸不平的地面時闆車猛地抖動一下,那條纖薄如紗的手帕從指尖緩緩飄下落在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