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休沐,紀蘭舟終于得空休息一整天。
他醒來後發現屋内暗得很,床頭燭台上的蠟燭已經燃燒殆盡。
“天沒亮嗎?”紀蘭舟撐着坐起來。
“王爺,外面下雪啦,”富貴掀開簾子興高采烈地說,“說來今年也奇怪,居然又下雪了。”
記得成婚當日,天空中也飄起一陣小雪為紅色婚禮染上一層哀色。
紀蘭舟掀開被子果然感受到一絲比往常更甚的涼意,推開窗朝院子看去發現院中白茫茫一片,積雪約莫已經有兩指節厚。
京城地處南方,冬日鮮少下雪這麼大。
休沐,休沐,說白了就是給忙于公務沒空洗澡的大臣一個清潔的日子。
古代燒水不方便,長發洗起來也不方便,紀蘭舟自打穿來就沒洗過幾次頭。好在穿來時是冬天鮮少出汗,否則他指定要臭了。
紀蘭舟吃過早飯後便讓富貴伺候着泡澡洗頭,一折騰就是一早上。
清心堂點了五個炭盆蒸的屋裡暖洋洋的,紀蘭舟捧着濕潤的頭發坐在炭盆邊上烤火。
富貴一邊幫紀蘭舟梳理長發一邊問道:“王爺,中午您想吃什麼小的去吩咐廚房做來。”
紀蘭舟想了下,說:“昨日答應正君待我休沐請他去吃仁和酒樓的全魚宴,你去萬竹堂和正君說一聲,中午咱們一起上仁和樓吃酒去。”
“這……不合規矩吧?”富貴為難到。
“有什麼不規矩的?”紀蘭舟一本正經的說,“本王的規矩就是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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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雖然落下大雪,但這并沒有影響城中有錢人尋歡作樂。
臨近慶元節,禦街上已經牽起無數大紅燈籠,兩側商鋪店面也都精心妝點煥然一新。
街上的積雪早就被清理出供車馬行駛的寬窄,騰升在冷空氣中的叫賣聲與煙火氣讓京城擁有了别樣的熱情。
仁和酒樓門前馬車擁堵排成長隊,冬日雪天最火的要數招牌的全羊宴和全魚宴。
紀蘭舟的馬車挂着雍王府的牌子,在京城中暢通無阻。
富貴去前頭遞上腰牌後立刻從仁和酒樓中出來幾個仆役,引着他們的馬車插隊到最前頭優先進殿。
“恭迎雍王、雍王正君莅臨小店——”
門口迎賓的仆役高聲喊到,雍王府的馬車瞬間成為人群中的焦點。
誰人不知八皇子雍王娶了醜陋粗鄙的馭北将軍做正君,人人都想見識一下那位漠北來的将軍究竟有多麼醜陋不堪。
然而,當紀蘭舟攜景樓走下馬車出現在仁和酒樓門口後,街上内有一瞬間安靜下來。
下一秒便炸開鍋,衆人議論紛紛焦點自然是一個人。
馭北将軍一襲紅衣,五官俊逸神采奕奕,除了個子高些、肩膀寬些、眉角有道疤以外哪裡像傳聞中那般見不得人啊?!
紀蘭舟耳力極佳,傾向景樓身邊小聲邀功道:“這身衣服的布料是本王親自挑選的,果然襯得正君氣度非凡。”
景樓難得沒穿黑色而是身着紅色金絲雲紋長衫,腰間玉帶禁束在白雪皚皚中甚是醒目。
再加上他常年習武身姿挺拔,傲立人群之中便散發着與衆不同的英武氣質。
紀蘭舟的視線滿意地由上到下,最後停在景樓的腰間。
沒有白費功夫讓富貴找來京城手藝最好的裁縫替景樓量身裁衣,做出來的衣服上身效果着實好的很。
景樓瞥了紀蘭舟一眼,低聲道:“王爺出門在外還是離我遠些好。”
出了雍王府兩人還是要将貌合神離的戲演好。
紀蘭舟悻悻地退開,隻不過贊賞的目光仍舊停留在景樓身上。
在萬衆矚目下,紀蘭舟和景樓就如走紅毯一般從容淡定地進入酒樓。
富貴訂下地位置在仁和酒樓二層的雅閣,小二引着紀蘭舟和景樓一行人穿過大堂朝裡走去。
仁和酒樓不愧是京城最火熱的地界,即便是拼桌的大堂也坐得滿滿當當,生意絲毫沒有受到大雪影響反而更上一層樓。
正當他們走到樓梯口時,附近食客高聲閑談的聲音傳入紀蘭舟的耳中。
“你們聽說了嗎,城外發現了一具女屍。”
“我知道是在京郊的荒地裡,被發現時已經面目全非吓死人啦……”
“不會是被野狼咬死的吧?”
“但是京城教坊的女子怎麼會跑到荒郊野嶺去呢?”
“要我說那個叫翠梅的女人也是可憐……”
紀蘭舟停下腳步,驚詫道:“你們剛說什麼?”
“王爺……!”
雍王府的玉牌明晃晃的十分惹眼,幾個說閑話的人吓了一跳,趕忙手腳并用誠惶誠恐地跪到地上。
“本王沒有責備之意,”紀蘭舟無奈地搖搖頭問,“你們剛才說發現了誰的屍體?”
那人顫顫巍巍地說:“女屍身上挂着荷包上繡的梅花,據說是京城教坊的翠梅姑娘……”
翠梅……
紀蘭舟的心思一沉,眉頭不由自主地擰了起來。
本以為翠梅逃跑之後能夠過上幸福自由的日子,卻沒想到落得如此下場。
活生生的一條生命轉瞬即逝,紀蘭舟忽然覺得後背發涼。
他的小命如今勉強保住,會不會有朝一日也像翠梅一樣說沒就沒呢?
直到上了二樓落座雅間,紀蘭舟仍舊後怕不已。
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身旁的景樓出聲打斷了他。
景樓挑眉問道:“怎麼,王爺認識那位姑娘?”
紀蘭舟沉浸在震驚的消息中,一時間沒有發覺景樓語氣的懷疑,點頭道:“昨日才聽教坊嬷嬷說翠梅姑娘和富貴人家的公子跑了,不出一日居然……”
“哦,”景樓端起酒杯貼在嘴角抿了一口,“王爺每日說是去太常寺,沒想到竟是混迹在教坊。”
紀蘭舟一愣,反應過來景樓是在揶揄自己,連忙解釋道:“正君莫要誤會,本王安分守己從未越矩,不過是準備宮宴才與教坊嬷嬷有交集。”
景樓輕哼一聲,轉過頭去不再看紀蘭舟。
也不知怎的,景樓明明生的一張英朗的臉鬧别扭時卻如孩童般幼稚。
紀蘭舟覺得有趣忍不住偷笑,他端起酒杯遞向景樓正色道:“先前不知正君如此在意本王,日後本王一舉一動定當事無巨細告知正君。”
然而景樓卻視若無睹,隻留給紀蘭舟一個微微泛紅的側臉。
紀蘭舟也不在意,輕笑一聲仰頭将酒杯中的青梅酒一飲而盡。
全魚宴很快便上齊。
開胃爽口的魚皮羹,紅火喜慶的松鼠鳜魚,素雅白嫩的清蒸江鲳,熱氣騰騰的麻辣魚鍋,每道菜都制作十分精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