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連意識都快因為失溫而搖搖欲墜的時候,實驗室的門被打開了。
我聽到不遠處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緊接着是雜亂的腳步聲,似乎有人不斷進出實驗室。
嘈雜的聲音漸漸散去,我聽到熟悉的腳步聲。
高大的影子将我整個包裹住。
我擡頭。
是多托雷。
他沒有穿那一身配飾衆多的誇張衣服,裡面是一件簡單的深藍色襯衫,被黑色的束縛帶緊緊綁着,外面一身白色的實驗服。
那白衣上面沾着星星點點的血迹,有些刺眼。
多托雷依舊帶着那尖嘴的面具,将雙眼遮得緊緊實實。
他低下頭,聲音冷漠。
“站起來。”
我摸着牆面将自己凍得冷硬的身體支撐起來,離開地面的一瞬眼前閃過黑幕,頭重腳輕。
我緩了緩,才收回手,低頭,聲音很輕地叫了一聲:“主人。”
多托雷沒回應,隻是丢下一句“跟上來”,然後轉進實驗室。
我跟着他的腳步,幾乎要帶上點小跑才能跟上那邁的又大又快的步伐。
我們經過那台實驗台,冰冷的,刺眼的燈光照射在人偶的身體上。旁邊有一些愚人衆的醫生,正在将人偶搬運到擔架上。
我隻來得及匆匆看一眼,确認除了看起來可怕的血迹外,人偶的身體确實已經被修複好,才在心裡松了一口氣。
距離和多托雷離得稍微遠了一點,我跑了兩步,跟上多托雷進了最裡面的休息室。
休息室似乎和上次進來時并沒有太大的差别。
多托雷沒開燈,隻是将床上的一坨衣服扔到我身上。
“去把自己弄幹淨。”他說。
這場景實在有點過分眼熟。
我不由得想起被多托雷從黑屋裡面放出來的那一天。
于多托雷而言,那初入至冬時發生的小事已經是一件過去五十年的陳年舊事,但對我,似乎一切還猶如昨日,隻是稍稍回憶,那日那時的心情,依然分外清晰。
我收攏思緒,應了一聲“是”,進了浴室将自己清理幹淨。
等我出來的時候,外面依舊是一片黑暗,多托雷脫了那件沾血的外套,隻穿着裡面的襯衫坐在床邊。
他看向我,招了招手。
“過來。”
那雙破的不成樣子的鞋剛才被我扔進垃圾桶了,但我沒找到拖鞋,所以現在是光着腳。
我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向多托雷走過去,等到了他腳邊的地方,再輕輕地跪下。
褪去手套,顯得有些冰冷的手指撫上我還帶着些熱氣的脖頸,在頸側的軟肉和那微微凸起的喉結上來回揉捏按壓着。
熟悉的觸摸讓我有些恍惚,仿佛自那次的僭越過去,什麼都沒有發生改變,而我日夜的檢讨和憂思,不過是一廂情願的胡思亂想而已。
我忍不住微微仰起頭,将自己的脖頸送得更近。
多托雷輕笑了一聲。
但他并沒有阻止我的動作,也沒有開口提醒的意思。
他問我,如同無數次平常的工作詢問一般。
“我交給你的任務,完成了嗎?”
我的大腦還停留在脖子上那存在感過于顯眼的撫摸上,一瞬間竟然沒有想起多托雷說的“任務”到底是什麼。
我沉默了片刻,才從記憶深處翻出多托雷扔給我實驗記錄的那件事,又想起在深淵裡每天忙着打魔物和組織物資安排,傷員安置,忙得根本沒時間坐下,更遑論那本實驗記錄的事。
甚至那本記錄本,似乎都被我一直壓在行李底下,撤退的時候被丢棄了。
于是我猶豫了一會兒,才回答:“……忘記了……”
脖頸上的手稍微一頓。
“那東西呢?”
我不禁汗流浃背。
“被,被忘記帶回來了。”
多托雷又笑了一聲。
和剛才不同,感覺是被氣笑的。
他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拽地半起,我順着他的力道半直着身子送上去,最終維持在一個半跪不跪,半起不起的别扭樣子。
這副樣子實在是難以用力,我又不敢撐在多托雷腿上,隻能用力盡量維持平衡,身體不停地顫抖着。
多托雷沉默了一段時間,似乎是在欣賞我這副隐忍着維持身體弧度的樣子。
過了很久,他才發出一聲近乎歎息的喟歎。
“塔德納,你總是會做出一些讓人掃興的事情,哦……不對,”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語氣稍沉,“是掃我的興來着。不論是這次,還是上一次。”
我身體僵硬。
這家夥,果然還對之前那件事耿耿于懷。
多托雷的聲音還在繼續。
“你總是格外僭越,也格外不聽話,難以管教……我對你已是足夠地有耐心,隻可惜,你總是在違逆我。”
我感受到環繞着脖子的手掌在不斷收緊,那久違的熟悉的窒息感讓我感到頭皮發麻。
但我不敢掙紮。
我很清楚多托雷是個格外“記仇”的家夥,掙紮隻會刺激他的怒火,甚至激起他的施暴欲。
于是我隻能盡量仰着頭去呼吸,眼眶裡蓄滿了淚水。
“……主人,我錯了,嗚……”我痛苦地從縫隙裡擠出聲音。
多托雷仿佛沒有聽到我的哀求般,手掌更加用力,直捏得那頸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咔咔聲。
“聽說,斯卡拉姆奇為了救你,才受了那麼嚴重的傷?”他問。
“嗚……是……”
多托雷發出一聲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