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贊迪克身邊的日子過得非常不好!
相當不好!
我被完全限制人身自由。
多托雷還允許我一天有四分之一的時間可以不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内,贊迪克就不一樣了。
我但凡有一秒鐘不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内就會被這個神經病抓回去折騰一頓。
被掐着脖子按在地上,無數次感受瀕臨死亡的窒息;或是被捆綁手足,喂入不知名的藥物,身體猶如被數萬隻螞蟻啃食一般,渾身痛癢。
相比之下,或許當初多托雷在沙漠時對我的報複,都要柔情不少。
我盡力摸索着贊迪克的想法和喜好。
贊迪克每天的絕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實驗室。多托雷會将自己的實驗内容派分給切片們,而贊迪克領到的,則是關于邪眼的研究和改善。
他讨厭被“本體”使喚的感覺,但看在邪眼的份上,贊迪克勉強可以接受暫時聽從“本體”的安排。
贊迪克和所有人的關系都很一般,他幾乎隻會和實驗室的一些人産生交流,就這還是因為要安排人手和調撥物資分配不得不和其他人對話。
他對外人的信任感非常有限。
這點毋庸置疑。
贊迪克讨厭接觸别人。多托雷其實也有點這樣,但是贊迪克的抵觸感更加強烈,他拒絕所有人接近他周身半米的距離,這一點,也包括我。
倒不如說,尤其是我,被他特别憎恨且排斥。
我被要求不許接近他的身體一米範圍之内,但同時我距離他的距離也不可以超過十米,否則我會被認為是“私自離開掌控範圍之内”而被懲罰。
這樣的規定實在是完全沒有考慮過我的個人身心健康。
因為贊迪克幾乎完全不需要睡眠,而我從身體機能上來講還是個“正常人類”,甚至算得上是“高齡的,需要健康作息的人類”。
我感覺困的時候,贊迪克還在精神奕奕地做實驗。
我困得想死的時候,贊迪克正在精神奕奕地做實驗。
我困得眼皮子打架的時候,贊迪克連一絲疲倦都沒有,還在做實驗!
我實在憋不住了。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我決定卡在安全距離的範圍内,靠着牆壁小睡一會兒。
結果被贊迪克發現。
小心眼的贊迪克連實驗都不做了,屏退其他人把我按在地上教訓了一頓。
這個時候他又不講究他那“不準我接近他周身一米”的規矩了……
我麻木地躺在地上,任由那家夥掐着我的脖子。
意識模糊,眼前也被淚水糊了一片,隻能隐隐約約看見一點贊迪克的輪廓。
但我聽見贊迪克的聲音在問我。
“疼嗎?”
我嗚咽着從縫隙中擠出一點自己的聲音:“疼……”
贊迪克咬着牙笑出來。
“疼就對了。我要你永遠記住我給你的疼痛,你要記得,這是你活該的,活該從我這受的。”
我知道贊迪克很恨我,或者說,那個在活力之家被我用一點不入流的詭計算計到的贊迪克很恨我。
恨到恨不得把我扒皮抽骨。
雖然贊迪克并沒有真的扒了我的皮,也沒有真的把我的骨頭全都抽出來。他隻是花了一番力氣把我整個身體剖開,在裡面找了一圈那什麼邪眼,又對我多加折辱了一番。
有沒有可以消解贊迪克對我的憤怒,或者,暫時性地,離開贊迪克身邊的方法呢?
有,當然有。
或許我該在這裡做一個簡單的添加說明。
我很難将多托雷的那些切片當作另一個“多托雷”,即使他們的外貌完全相似,性格也很相似,甚至于,贊迪克的逼真程度,就如同從我的記憶裡走出來了一般。
但我很清楚,他們不是“多托雷”。
即使再相似,即使他們真的是以多托雷自己為樣本,用某種方法制作出來的,“同位體”。
我無法将他們當作“多托雷”來對待,也很難将他們當作真正意義上的,倫理意義上存在的,“個體”。
回到之前的問題吧。
要想擺脫贊迪克,或者稍微現實一點,給自己謀一條生路,方法很簡單。
或者說,過于簡單。簡單到我覺得這或許是多托雷留下的陷阱。
我找到了如今至冬還存在的第三位切片。
Theta Build。
按照順序來看,他應該被稱為“第八位被制造出來的切片”,年齡最大,實力最強,離現在的多托雷也“最近”的一個切片。
我靠着突來的實驗事故,贊迪克無暇顧及我的空擋來到了這裡,一家咖啡館,據說那位切片每周固定的時間都會在這裡呆上一段時間,然後用贊迪克的身份證明順利進了包間。
在我打開包間的門剛進去的時候,手上的門把手突然傳來一道不屬于我的力量。
門被一下子關上且反鎖。
“你來了。看來我的預估不錯,你在Beta Build那裡走投無路後,第一個想到的求助之人會是我。”
熟悉且優雅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Theta切片和多托雷幾乎一模一樣,同樣的打扮,同樣的身形,甚至臉上那副遮擋了半張臉隻能看得見那唇瓣的尖喙面具,也半分不差。
但他不是多托雷。
我在心中對自己如此說。
“為什麼?我明明還可以去找Alpha切片。”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勉強維持着平靜,如此詢問。
“當然,當然,那位年少時期的切片确實與你關系甚好,他是第一個見到你的切片,對你的印象也很好,也願意在一些小事上向你伸出援手。更重要的是,這個切片足夠年幼,也足夠容易控制,對嗎?”
Theta切片看向我,眼神在我身上駐留。
我緊靠着身後冰冷的門闆。
似乎是看出我的緊張,Theta切片溫和地笑起來。
“不必如此緊張。”他說,“我不是Beta切片那種熱衷于破壞的家夥。你不是也打聽了很多才最終決定來找我的嗎?”
“那是你故意散播出去的消息。”我笃定地說。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Beta切片現在恐怕已經發現你在實驗室做的手腳了吧?利用早期版本的邪眼對元素力的控制不穩定這個缺點,引爆能量集束裝置。呵呵,論對邪眼的研究,Beta切片或許該稱你一聲‘老師’。”
我忍不住在腦海裡想了一副贊迪克俯首叫我“老師”的畫面,頓覺惡寒,猛甩了兩下頭才把這種恐怖的東西從大腦裡驅趕出去。
我說:“還請不要諷刺我了。”
“諷刺?”Theta切片的聲音帶上一點驚訝,“怎麼會是諷刺呢?即使抛開這個,你能在被監視的情況下用拼湊來的材料做成簡易邪眼,也能夠證明你的才能不是嗎?”
我忍不住接了一句:“做手工的才能?”
“呵呵,‘模仿’,亦是一種能力。至少你讓我看到了一點幫助你的價值,不是嗎?”
我沉默。
Theta切片見狀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我們剛才說到哪裡了?對了,Alpha切片。雖然看起來你去找Alpha切片求助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你對那位少年切片截然不同的态度,就連Beta切片也被你迷惑,此刻恐怕已經在去找Alpha切片的路上了。但是……”
Theta切片語氣拉長。
“你很清楚,Alpha切片實力不足,權利也沒有大到可以在Beta切片手下庇護你的程度,所以,在你的計劃裡,那位少年切片便是你的迷惑牌……”
我:“不要再說了。”
Theta切片似乎頓了一下。
他将桌面上早就已經涼透的咖啡轉了半圈,讓杯柄的方向對着大門,然後又轉了半圈,對準窗戶。這樣反複着。
“你有些生氣?”他揣度着,“為什麼?我哪裡說錯了嗎?哦,我忘了,從記憶來看,你是一位‘本體’都贊歎的‘道德高尚之人’。或許你對我戳穿‘你對Alpha切片看似關心實則利用’的事實有些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