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伯悻悻退下了,隻是那雙總是倒垂眼神兇狠的眼,看着我的目光不懷好意。
“所以,您找我有什麼事?”
贊迪克問我:“那個54号實驗體,我記得,她和你的關系不錯,對吧?”
54号實驗體……
是柯萊。
但我面上還是裝作一副沒想起來的樣子,愧疚地道。
“抱歉,Beta大人,最近的事務比較繁忙。54号……請讓我想想,是兩天前被帶走的實驗體之一嗎?不過實在抱歉我忘記具體的對應編号了,可能需要一些時間去确定後才能答複您……”
“不要裝傻,塔德納。”贊迪克打斷我,“為了幫54号實驗體連懲罰都能替受。不過,我想那個實驗體恐怕對這件事一無所知吧。為一個不必要的人把自己搞得那麼狼狽……”
我有些受不了贊迪克的措辭。
“Beta大人,有話就請快說吧。那件事情,已經沒必要再提起了不是嗎?”
“怎麼,為自己的一時沖動後悔了?”
“後悔的人恐怕是大人您才對吧?”
贊迪克:“……”
贊迪克:“啧,算了,我不是來找你争論的。”他變轉語氣,“54号實驗素體,有着極佳的實驗潛能,如果你也擁有如我一般的才能的話,想必你也會動容的,隻可惜,你沒有。”
“這種注定的事情,就沒有強調的必要了吧,Beta大人。”
“呵呵,不必露出那種表情。你看,你其實和我一樣,對過去耿耿于懷不是嗎?”
我選擇了忍聲沉默。
贊迪克繼續着自己的喋喋不休。
“當然,即使你的天賦乏善可陳,你也依舊是‘我’,或者說,【博士】身邊,最親近的人。塔德納,你很擅長讨人喜歡,隻要你願意。”
“去安慰一下你的‘朋友’吧,我想現在,她正需要你。希望下次實驗的時候,54号實驗體能夠恢複活力,不再消極配合。”
我感覺到自己的喉嚨幹澀,靈魂如同被抽離一般,隻能聽到自己的聲音還在詢問。
“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贊迪克笑出來。
“54号是一個非常完美的容器。”他說。
我轉身朝着關押實驗素體的方向快步走去,連向贊迪克最後行禮告退的耐心也沒了。
背過身不久的時候能夠隐約聽到克洛伯嚣張地說了什麼,被贊迪克一句“閉嘴”堵回去了。
我猜想他大概說的是我“對贊迪克态度不恭敬”之類的事情。
克洛伯自從上位之後一直對我懷揣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總是緻力于在各種事情上給我找不快,使絆子。
雖然大部分都會被當成無理取鬧然後駁回。
我對和這種上不得台面的人鬥嘴的事情提不起絲毫興趣。腦海裡一直回蕩着贊迪克意味深長的話語,心裡也亂糟糟的。
柯萊所在的房間沒有變。我在利用職務之便将柯萊安排進待遇更好的單人間後,無論是實驗室還是關押設施的工作人員,似乎都默認了這樣的安排。
我将附近來回走動的研究人員支走,在餐點取了一份餐食後來到了柯萊的關押之處門前。
裡面空蕩蕩的,一些基本日用品隻有簡單動用過的痕迹,晾在鐵杆上的毛巾有使用過的痕迹,但卻是幹燥的,很顯然在使用者時隔兩日回來後,并沒有動用過。
我在房間裡掃視了一圈,并沒有看到人的痕迹,等到拉開門鎖走進去,發出的聲音使得床上的被子動彈了一下。
藏在被子裡嗎?
我如此想着,将手中還熱着的餐食放在入門的桌櫃上,然後走近,伸手去碰床上高高聳起,還在顫抖的團。
等到離得近了,我才聽到被子裡似乎有什麼聲音,呢喃着“不要靠近”,“好疼”之類的話語。
我心中一緊。
“柯萊,你還好嗎?”
在手觸碰到的那一刻,巨大的力量将我拍飛。
“你……你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
柯萊恐懼地叫起來,如同被困縛待屠的困獸。
手上被剛才的一拍打得發紅,手背上劃出了三道血痕,往外冒了點血珠,又很快愈合,隻剩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如同痂痕新去。
但疼痛依然殘餘。
我盡量将聲音放得柔和。
“柯萊,你已經不在實驗室了,這裡不會有人抓你去做實驗了。你還記得我是誰嗎?記得的話,出來看我一眼吧。我是專門來看你的。”
床上的被子紋絲不動。
我沉默地等待了一分鐘,但仍然沒有動靜。
我歎了口氣,準備先回去,等到柯萊情緒穩定之後再來看她。
就在轉過身的那一刻,背後傳來微弱的聲音。
“你……你不要走……”
我愣了一下,看到柯萊打開被子,露出瘦削了不少的臉,眼眶很紅,應該是剛哭過,兩側還殘留着淚水的痕迹。
似乎是以為我沒聽到,柯萊抓着被子的手指緊了緊,又說了一遍:“你别走。”
我抿了抿唇,調轉步伐,坐在最遠的床尾那頭。
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柯萊,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被實驗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實驗體,甚至直接在實驗中死去的實驗體都太多了,我的工作也包含處理這些“報廢品”,見過的太多,道德上本能的不安和司空見慣的習以為常沖突相融,最後達成“平衡”。
其實也就是想不通,做不到,然後開始“擺爛”。
贊迪克讓我安撫柯萊的情緒。
他或許隻是不希望失去柯萊這個難得的優秀實驗素體,又出于一點惡趣味,才增添了所謂的“安撫”的程序,并把這件事情交給我。
對于不聽從管教的實驗素體,實驗室有很多方法讓他們服乖,無論是暴力威懾,還是藥物控制。
不管怎麼樣,至少比勞什子的“感性勸慰”來得靠譜。
腰被一雙瘦得可憐的手臂輕輕環住了。我看到那上面遮掩不住的淤青和針孔,有些心情複雜。
“我的頭好疼……”身邊的聲音壓抑着痛苦,“那些人一直抓着我給我注射很疼的藥劑,身體好像被砍了一刀一樣疼……大腦裡,還一直有聲音在說話。我好害怕……好疼……我不想繼續待在這裡了……”
“……”
“你說過,我會活着的,對嗎?”
“……”
“可是,我現在雖然确實活着回來了,卻覺得還不如死了。”
“……”
腰間的手臂收攏得更緊,我能感受到背後貼近的身體壓抑的顫抖,和壓抑的哭聲。
“我好想家……我想母親了……”
大腦一抽一抽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