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也有過堪稱卑劣的想法。
耳邊的聲音紛至沓來。
“真是惡心啊,那個家夥。頭發留得那麼長,連眼睛都擋住了。看人的時候陰沉沉的。”
“你不是最讨厭那個惡心的家夥了嗎?怎麼突然又提起了?”
“新的課程任務,導師安排了我和他一組。啧,真是晦氣,躲都躲不掉。”
“你也太慘了。”
因為落單而被導師分到和暫時還沒有組隊的人一起,又因為是課程結業的必須要求而無法拒絕,除非我想要放棄從教令院畢業。
但那是不可以的,就算不全是因為父母的期望,總也是其他的。
學曆,名望,生存。
在須彌,學術資源和成就代表着一切。
這樣的情景幾乎對我而言是家常便飯。因論派的教學,一些老師會刻意安排小組合作形式的作業。若是當期課程的導師是個好講話的,倒也可以申請獨自完成,但更多的時候,會被導師連帶着一起罵一頓。
“要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特立獨行,那我這課還上不上了?”
話很難聽,但我幾乎每次遇到這樣的情況還是會去先找一遍導師,實在行不通再努力一下,在小組作業的時候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些被強行分配帶我的“搭檔”,人品很好的會直接無視我,隻在最後的作業上添上我的名字交上去就算了解了。要是遇到脾氣稍差一點的同學,我大概會遭到刻意的刁難。
被扔到沙漠的遺迹獨自調查線索,等到我又餓又渴地做完這些,到被放下的地方呼叫上面的同伴拉我上去,才會發現那些人早就離開了。
或是被刻意分到最難做最累的部分,交上的成果若是不能滿意,便會被侮辱謾罵一番。
若是……那些人,都能去死就好了。
我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精神恍惚。
“原來你在這裡。”熟悉的聲音。
我擡頭,看到少年的臉,愣了一下。
“你在發什麼呆?我找了你好久。”
“在……找我?”
可是,我有什麼好找的呢?這樣一個令人讨厭的,惡心的家夥。
手腕被突然握住,少年切片拉着我。
“不是說好要看星星嗎?你别告訴我你忘記了。快别磨蹭了,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你知道一天的時間能讓我做多少事嗎。”
看……星星。
什麼時候?
我的大腦像是塞進了過量的棉花,撐得我又昏又漲,但身體卻輕飄飄的。
我似乎該覺得哪裡有些不太對勁,卻又想不起來。
隐約間,我似乎聞到甜膩的香味,很奇怪。但等我集中精神去分析的時候,那股香味便又像是幻覺一樣,倏然消失地無影無蹤。
對了,我好像,确實和少年約定過,等到少年完成今年的課題後,要去城外最高的山坡上一起看星星。
但是……少年,是誰?
不……我該想起來的,我不該忘記的……少年的名字。
■■■
“等等……”
我感到一陣沒理由的不安,想讓少年停下來。但少年行走的速度很快,以至于我有點跟不上了,呼吸急促。
可是……我不是已經成年了嗎?怎麼會連一個少年的步速都趕不上?
我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下一刻,身體撞上前面的少年,我踉跄兩步。
少年扶着我的手臂,彎腰摟着我的肩膀。
“你怎麼回事?連走路都不看着嗎?”
視線……變矮了……
我看着少年,有些反應不過來地回:“抱……抱歉……”
“我不是讓你道歉的意思。”少年皺眉,“算了,不是你說過上次沒看到星星太可惜,這次一定要來帶我看嗎?你不會要臨行前反悔吧?”
少年抱臂看着我,那雙紅色的,猶如寶石一般的眼睛落到我的身上,直視着我。
我感到被盯緊的頭皮發麻。
“沒有……”我抿了抿幹燥的唇,“我隻是,好像,有點餓了。”
“哈?你沒吃晚飯嗎?”
我搖搖頭。
少年氣結。
“算了,真是拿你沒辦法。”
少年帶着我進了一家餐廳。
“要吃什麼?”
“不知道……”
少年将菜單重重地合上。
他偏過頭看我:“你在跟我開玩笑?”
我輕輕顫抖了一下。
少年:“……”
少年:“啧。一份獸米香香,一份薄荷豆湯。主食你要什麼?”
少年露出一副不認真回答問題就會把手裡的菜單拍我臉上的感覺。
我低聲回答:“米圓塔。我不想要薄荷豆湯,可以嗎?”
我害怕少年不耐煩,有些畏畏縮縮地擡頭瞟了少年一眼。
掐好少年也正在看我,我的眼神剛好對上少年有些冷漠的雙眼,心裡一驚,又飛快地垂下頭去。
少年稍微将自己的語氣放得平和一點:“那就換成沙拉。這個可以嗎?”
我點頭:“……可以。”
菜不久就做好上來了。
少年将一副餐具拆好放在我的身邊,又将那份米圓塔推到離我更近的地方。
“吃吧。”他說。
我拿起餐具,用勺子去盛菜的時候,桌子突然被極重的力道拍了一下,那勺子上的菜掉落到桌子上。
一名看起來年齡要大不少的青年走過來。他的身形很高,也很瘦,但在兩位年紀尚小的少年面前,顯得蠻橫又高大。
青年的神色不懷好意:“喲,這不是教令院的少年天才嗎?怎麼提出了史無前例的理論的天才也會流落到這種地方吃飯?看你平時那副看不起人的樣子,我還以為你不屑于和我們這種資質平庸的‘平民’在一個屋頂下。”
我的眼神在那神色刻薄的青年和少年中間徘徊了一下,有些猶豫地伸出手想把靠近桌子外邊緣的菜拿過來。
“哎喲,看看,這是誰?不知道是哪位新晉的天才少年,竟然能夠有資格坐到我們誰都看不起的天才面前。哼哼,可别怪學長我不提醒你,交朋友之前還是最好看清楚自己的位份,畢竟,我們這位目中無人的大天才可是……”
被掃射了……
我悻悻收回手。
“說夠了嗎?”少年打斷青年,語氣間滿是冰冷和嫌惡。
少年身上的氣勢很冷,一瞬間,竟然連那青年也被鎮住了。
青年學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但還是強撐着。
“怎,怎麼,我有說錯嗎?你提出的那些觀點和理念,就算是賢者大人也斥責為邪魔外道。呵,腦袋歪了的人,還真的妄想能夠被人承認?呃……”
對面的少年突然站起來,抓住青年的衣領将他拉下來,然後一拳打在那人的右臉上。
青年學者痛得叫了一聲,難以置信地看着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