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愚人衆并不會對這位來自異鄉的旅人進行什麼帶有傷害性的舉措,即便,這位旅人奇瑰而特别的冒險真的在某種程度上冒犯了愚人衆的行動,甚至是直接敵對。
對了,“敵對關系”。
想必在經曆過愚人衆在蒙德先是對其國家的神明出手,随即一刻不停地在蒙德散布邪眼的計劃後,即便是再寬厚的人,也無法對愚人衆産生任何的好感。
唯有敵對和警惕。
無論如何,旅行者和派蒙相信了我的說辭,願意相信我隻是因為“參與破壞邪眼工廠”一事而被愚人衆抓住的不幸之人,甚至還被折磨挫折了一番。
那手腕上幹涸的血迹便是證據。
雖然事實其實與他們所想的大相徑庭,我确實也是因為“邪眼工廠”的事情被關到這裡,也确實是受到了一輪難捱的磨難。
但我也着實說不上完全無辜。
協助“邪眼工廠”一事的由衷隻是因為要以此換取神明的回報。而現在,和旅行者、派蒙面對面時,那點在長久的歲月中要被銷蝕殆盡的愧疚感和說謊的羞恥感讓我感到難堪。
被别人真誠地擔心和完全地相信,而我卻在以卑劣的謊言粉飾自己的身份和出發點。
這樣的事實,讓我想要即刻從旅行者和派蒙的身邊逃離。
灰溜溜地,夾着尾巴地,如同昏暗水溝過行的老鼠。
事實上,我也确實逃離了。
随意找了一個理由,拒絕了和旅行者一同回到蒙德在西風教堂檢查一下身體的提議,也拒絕了旅行者所說的到西風騎士團尋求庇護和幫助的想法。
我是一個在偷偷摸摸吸取一點來自别人的善意和好意的劣者,我的本身和行為其實并不值得淋受這樣的恩惠。
我是在偷竊。偷竊本來屬于另一個的,真正的,值得的,善的“自我”該受的好。
我為此感到疲憊,急于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陰暗的栖息地,晦暗多變的暴君身邊。
那才是我應歸之地。
當然,也有Theta切片的駐地被毀,我既然陰差陽錯地出來了,想必多托雷必然也時刻掌握着我這邊的動态。
趕快去見他。這是我唯一該執行的命令。
于是我回到了實驗室。靠着愚人衆留下的内部信号,我順利地找到了一些散落的愚人衆駐紮部隊,并用自己的身份得知了愚人衆目前的情況。
幸好,即便并不是每個愚人衆都知道我的外貌和身份,儲物袋裡也有足夠的東西顯露我的身份。
那些士兵看起來很驚訝,或許是沒想到我這樣的人物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出現在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散的愚人衆部隊之中。
執行官的副官。那樣高高在上的身份,理應時刻陪侍在尊貴的執行官身邊才對。
我對這樣的反應隻是輕輕笑了一下。
看來,多托雷還不至于會将我的事情宣揚出去。
畢竟,我和他的綁定已經足夠深厚,而若是我哪天做了“壞事”,并被大肆宣揚出去,多托雷的威望也會大有損傷。
多托雷大概會後悔吧,對這樣的情況。
如今的我,已經說得上是和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就算真的哪天我決定“反水”,多托雷也隻能關上門同我計較。
我在愚人衆的殘部處得知了一點如今的情況。
突然執行的對“有罪之人”的圍剿,結果卻遭遇了不明的襲擊和爆炸,傷亡慘重,而在等待上面進一步的指令的時候,不少士兵因為餘波的爆炸而分散。
“我們在分散後接到了内部的暗信,讓我們往這邊追捕兩個人。不要打草驚蛇,盡量活捉,完成後再放信前往集結地。”
“‘追捕’?讓你們追捕誰?”
“沒有說具體的名字,隻說是一個帶着白色寵物的金發怪人。”
是旅行者和派蒙。
我沉吟:“那暗信呢?是哪位大人發出的?”
“不知道……”
“‘不知道’?事先确認一下,你知道愚弄我的代價吧?”
“我哪敢愚弄您啊,大人。”士兵露出惶恐的表情,似乎是為了證明他的清白,他絞盡腦汁想了想,才從貼身的内裡口袋掏了掏,翻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條。
好像還是濕哒哒的,帶着汗味。
我忍不住皺了皺眉,後退半步。
士兵一臉無辜地張大眼睛看着我,似乎是想憑借真誠的眼神打動我。
好吧,我必須要承認至少“多托雷不會出汗”這一點是很打動我的。
如果多托雷也一身臭汗地來找我……畫面太美,難以想象。但我肯定會拒絕靠近他。
與一身汗味的運動款多托雷比起來,陰晴不定、殘酷無情、冷血殘暴、熱衷于人體實驗和自己不能被世俗接受的驚世駭俗理論的瘋狂學者都顯得能讓人忍受了。
我糾結了一下,在心裡重複了三遍大局為重!大局為重!大局為重!
然後挫敗地扶額。
“抱歉……你能為我展開一下内容面嗎?”
士兵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他似乎也明白我的猶疑,表情變得羞赦。
好在,也隻是羞赦。我這樣失禮的請求最終還是被接納或者容忍了。
他為我展開了那張被主人随手揉藏在胸前口袋裡,經曆汗水浸濕的紙條。
内容與士兵所述無差,最右下角也确實有一枚标識,那是愚人衆的内部通信标志。
但沒有署名。
這并不尋常。
這太不尋常了。即使是多托雷治下并不嚴苛死闆,但這樣漏洞百出的暗信也絕不應該出現。
倒像是……被故意寫成這樣,等待着被某個人發現。
我從士兵手裡抽出那張紙條。
士兵驚詫地發出一聲“啊”。
“等等,副官大人……那個紙條還沒幹,上面都是……”
不勞提醒,隻是堪堪指尖接觸到皺皺巴巴的紙面就能感受到那上面汗水的濡濕。
我不着痕迹地皺了皺眉,極力壓抑想要扔掉手裡東西的欲望。
“……你先離開吧,這裡沒你事兒了。”我努力擠出一點好脾氣。
“诶,好。”士兵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那個,我這裡有毛巾,隻不過是自用的,您如果不嫌棄的話……”
“多謝。不用了。”
說不嫌棄肯定是假的,我甯願之後從儲物袋翻翻看自己有沒有帶水系邪眼。
一直等到士兵離開,我還能感知到不遠處那群暫時停留此地休息的愚人衆士兵的眼神。他們正在打量着我,或許是對傳聞中的“【博士】大人的副官”很感興趣。
這樣的目光和打量,我已接受到過不知道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