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托雷并不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
不,應該說是遠遠算不上,甚至是與這樣的形容詞完全背道而馳。
殘忍冷漠的科研瘋子,悖違人倫的瘋狂實驗者。
看着近在咫尺的多托雷,我的心中密密麻麻地蔓延起一股恐懼。比往日的任何一次都要更甚,猶如掉入深邃昏暗的冰澗。
如果……
可以離開就好了。
這樣的想法猶如一道閃電在我的腦海裡劈過。
連Theta切片都能從多托雷身邊離開的話。
連與多托雷同出一源,作為切片的Theta都能離開的話……
“你在想什麼?塔德納。”
“啊……抱,抱歉……主人。”我從思緒裡面被甩出來。
“我,我也不知道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主人,Theta,Theta他……”
我不敢去看多托雷,我害怕被多托雷察覺到我那心中違逆的想法,害怕被發現所謂的“不忠”,害怕多托雷的憤怒降臨于我的身上。
我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猶如突然失控的機械玩具。最後,我崩潰地撞開多托雷的手,抱着頭蹲在地上。
“對不起,主人……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這些……求求您,不要對我生氣……嗚……都是Theta,是Theta做的……”
頭頂落下重重的撫按。
“Theta Build在與你重疊的位置标記消失,而在那之後便發生了動亂,你也恰好被‘放’了出來。耳墜雖然被破壞了大部分的功能,卻唯獨留下了通訊功能和僅供最後一次通訊的能量。呵……”
多托雷冷笑了一聲。
我抖得更厲害。
“當然,這都隻是猜測而已。”多托雷的話鋒突然一轉,那憤怒又如同煙霧一般消散。
連帶着,那落在我頭頂的手掌動作也變得輕柔。
“Theta切片在籌謀着什麼,或許是為了那可笑的‘自由個體’的堅持,亦或者,是什麼其他的,但總歸,無論他離開的原因究竟是什麼,他的目的不會被實現的。一個離開了本源的複制品……不,不不,甚至連複制品也算不上,那樣殘破的,不完善的構成,竟然也妄想同本體一般生活。”
“我需要你告訴我所有你知道的東西,塔德納。有關Theta切片的所有事情,他對你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當然,最重要的,還有你被他囚禁的這些天究竟發生了什麼。若急于證明你的‘清白’的話,你知道該如何做,塔德納。”
我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應道:“是,主人。”
然後向多托雷詳盡地講述了Theta切片對我做的一切。
歌德大酒店與旅行者的偶遇,在酒店走廊被引誘的話語,離開面包房那些猶如诳語的愛語,山坡的會面,被帶到地下室,每次行迹匆匆隻停留一小段時間的“懲罰”,到,那張被留下的奇怪的暗信。
多托雷隻是聽着,并未發表一言一語。在我說完之後,他若有所思,大發慈悲地揮手放走了我。
如此,便結束了。
結束……
希望真的是結束吧。
因為Theta切片失蹤的事情,多托雷最近很明顯的脾氣變差了些許。當然,這或許也可以當成多托雷隻是最近疲于分出精力來遮掩自己的情緒而已。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脾氣很好的人。
實驗室的氣氛最近變得更加低沉且緊張了。我回來後便日日不安于多托雷何時會開始清算我之前的“叛變”的行為,思緒恍惚,除非是多托雷下令找我,非必要我不會選擇靠近多托雷所在的地方。
說到這件事,倒也有一些下面的人向從我這個“備受執行官大人寵信的副官”這裡獲得一點多托雷以及讓執行官如此震怒的緣由是什麼的細節。
我隻是看了一眼前來詢問的人,在腦海中将這人的姓名和面容對上,含糊其辭地進行了一番敷衍安撫。
我如今并拿不準多托雷的打算。
他對Theta切片叛離的事情到底是什麼想法?他會找回Theta切片嗎?他還能夠操控Theta切片嗎?
總之,尚且不論Theta切片究竟是通過如何神乎其神的、如同魔術技巧的手法逃脫多托雷的控制。對于我,以上的種種,都一概不知。
緊繃的氣氛持續了大半周,很快,便快要到返回至冬的日子了。
從蒙德離開需要向西風騎士團取得通行許可和報備,雖然以愚人衆的實力,忽略這個步驟也并無不可,但這件差事既落到了我的頭上,我便選擇走一趟。
也當做是好不容易可以稍微離開多托雷控制範圍一點透透氣的機會……
“愣着幹什麼?塔德納。”門口,不知道何時從他那實驗室鑽出來,順帶還換了一身衣服的多托雷靠牆看着我。
我看着多托雷身上那件很少會被穿上的、被我臨出差蒙德之前随手塞進箱子裡帶過來的衣服。如果不是多托雷今日穿上了,就連我自己都要忘記這件衣服也随着我們的隊伍來到了蒙德。
真難想象多托雷到底是從哪裡把這件衣服翻出來的。
他不會自己去翻行李箱了吧?
看樣子甚至還在穿之前熨燙了一遍。我飛快地掃過多托雷身上的細節,隻在臨近袖口的位置看到一點未被照顧到的細微褶皺。
多托雷察覺到了我的眼神,疑惑地看着我。
我低下頭:“沒有……主人,您不是最近很忙嗎?隻是去西風騎士團這種小事的話,犯不着浪費您的時間。”
“看起來你似乎不太想與我一同前往?”
“不是……”其實确實不太想。
多托雷輕笑了一聲。他的手指落在自己的另一隻袖口上,似是無意地一遍遍捋平着那道褶皺。
“不用多想。隻是今天比較有空。”
“您最近一直忙着……”我試探地看了看多托雷的表情,“是事情已經有結果了嗎?”
“你是想問Theta切片的事情?”多托雷似笑非笑地微微壓眼睨過我一眼。
我未曾想到多托雷會如此直白,心髒猛地一跳。
“不是的,主人……我并沒有故意打聽的意思……”
多托雷對Theta切片的事情諱莫如深的程度比我想得還要深。我或許不該如此魯莽。
我心中漫起這樣的懊惱。
但多托雷的回應令人驚奇。
他非常平靜:“這麼說來,Theta切片的事情也确實該讓你也知情才對,隻不過最近一直沒有什麼進展,自然也沒有什麼可值得特意告訴你一聲的。”
多托雷似乎沒有生氣的傾向。
我的膽子稍微大了點。
“所以說……暫時還沒辦法找到Theta切片嗎?”
審視的目光壓下來。
多托雷不置可否:“Theta切片比我想得還要狡猾。真是有趣。這與其他的切片呈現出不同的顯像。當初對他的‘改造’,又是否是造成這些不同的誘因呢?又或許,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