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攏了攏身上的白布,越過一個又一個人。
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多少會給她點兒面子吧。磨一磨,賣賣慘,套套近乎,說不定能給她一個優惠的價格。
壓下激動的心情,磨了磨後槽牙,實在不行的話,她再想想其他辦法。
挂着布招牌的長竿子從腦袋堆兒裡高高地伸出來,兩張四方桌拼在一起,貨郎正盤腿坐在桌子中間,一隻手握着夾在腿窩的竿子。
兩側是添了些許風霜的貨箱子,抽屜和櫃門大敞着,另外一隻手拿個旱煙杆不斷在桌沿邊嗑,布鞋底沾着不少泥巴和雜草,随着主人的抖動掉下幾顆碎渣渣。
貨郎面前站着個低眉順眼得有些谄媚的中年人,雙手接過旱煙杆,抖着手往裡頭塞緊碎煙葉,親自點燃後又送回貨郎手裡。
嚯,幾十年不見,貨郎都抽上煙杆子了,活脫脫一副大老爺的樣子,感覺比以前張揚了許多,看來這段時間是過得相當滋潤啊。
正要走近幾步到跟前聽聽他們在說什麼,就被人伸手攔下。
“懂不懂規矩啊?後面排隊去。”
“抱歉抱歉,第一次來确實不懂規矩,謝謝道友提醒。”沈霖非常不好意思地抱了抱拳,向着隊伍末端走去。
都聚成一團了原來你們是有在排隊麼?這個隊伍像一條盤起來的貪吃蛇,貨郎是蛇頭,一圈圍着一圈,沈霖走到蛇尾。
離這麼遠啥也聽不見啊,想看點樂子都看不着,唉。
沈霖笑着個臉跟排在前面的道友聊起來了。
“道友安好,在下是第一次來這裡,請問中間的那位老先生是什麼人啊,大家好像特别尊重他。”
“你竟然不認識霍老,道友,你閉關多久啦?”
“哈哈哈哈,我是外地的,外地的。”
“霍老呢,不知來處,不知歸處,四處走貨,做事随心情,你第一次來就能遇到他賣貨,真的是走狗屎運了。”
“能制作靈器的修士早已經被各大宗門和世家收攬走了,最近幾年對散修的招攬也是喪心病狂,外頭幾乎搞不到靈器,隻能買,或者租。當然了,代價是非常大的。”
“也就霍老不受制約,常常拿出靈器低價賣給大家。”
沒想到貨郎做的還是劫富濟貧的活,沈霖微微張大雙眼,她是一點都不信,無利不早起的人,怎麼突然當起慈善家來?
而且,他這麼做真的不會被各大宗門世家圍攻嗎?
“哇,霍老真是頂頂的大善人呢,還好修仙界有他,不然我們這些散修該怎麼活啊,競争如此激烈,那些人還一直壓榨我們的生存空間。唉,本是同根生,修仙人何苦為難修仙人?”
沈霖說話的音量不算小,附近聽到的人,有的贊同,有的沉默,有的憤憤不平。
“你們怎麼說話的?如果不是我們整日斬妖除魔、捍衛正義,修仙界能這麼和平嗎?普通人的世界又是誰每年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去維護的?”
“你們這些散修天天龜縮起來不肩負一點兒天下的責任,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道貌岸然!僞善至極!”
哎呀呀呀,撞人槍口上了。沈霖欣慰,好久沒遇見如此直來直往性格活潑的人了,真好真好。
她最怕周圍的人不愛說話又面無表情,什麼都看不出來。
沈霖望向說話的人,面色一僵,趕緊搭起手彎下腰準備道歉,“對不住,是在下……”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旁的人制止,“你說的又沒錯,道哪門子歉?”
隊伍中也傳來不少其他的聲音。
“力量越大,責任越大喽,你們人多勢衆,又霸占了大多數的資源,難道這不是你們該做的?”
“不接受招攬的散修甚至有被記恨打壓的,你這副不谙世事的模樣可能不知道吧。”
“你猜這裡排隊的人,有多少是你們的世家子弟、宗門高徒?我倒是好奇,那麼多煉器師都不夠你們用嗎?還需要出來跟我們争?真的是一點活路都不想給人留呢。”
氣氛焦灼了起來,語言尖銳諷刺,眼神直刺骨髓。
那位憤憤不平的道友被周遭反駁得啞口無言,意識到自己确實莽撞了,面色漲紅。
“我說不過你們,哼!我們走!”
一點兒小摩擦落下帷幕,沈霖藏在人群中當鴕鳥,大家也歇了繼續聊天的心思。
隊伍前進的速度逐漸加快,沈霖再拐個彎就能和貨郎面對面了。
藏在鏡片後的兩顆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貨郎他到底是想達成什麼目的呢?又是抱着看戲的心态添一把火嗎?
那他會不會對自己的計劃感興趣呢?要不要賭一把?
終于是輪到沈霖了,她恭恭敬敬地彎下腰行禮問好,壓沉了嗓子。
“祝霍老安。”
貨郎嘬了口煙嘴,緩緩吐出一股白煙,“小道友,你要什麼?”
沈霖皺起眉頭忍着躲開的欲望,保持行禮的姿勢不變,任由白煙飄到身前,強硬連接上自己的嗅覺。
“在下想要儲物器和聯絡器,囊中羞澀,最普通的就行。”
“這都買不起?現在要飯的都要到我這兒來了。”貨郎無奈搖頭,話尾高揚帶着笑,眼角擠出褶子來。
周圍的人哄堂大笑。
包得裡三層外三層,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貨郎仔細打量眼前的人,慢慢品出來了,這要飯的身上有股子熟悉的氣息。
“行吧,今天霍老我心情好,你站到旁邊去,給我打打雜。”捏着旱煙杆的手擺了擺。
沈霖真的有種走狗屎運的感覺,看來她今天的運勢極佳啊。
“哎哎哎,謝謝霍老,您真是慈悲為懷,我肯定好好幹,好好幹。”
沈霖激動得原地打轉,頻頻作揖,說話聲都變大了。
周圍的人啞了,這臭要飯的撞大運了。
幾個不服氣的開口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