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又可有可無了?喂,信長,你聽懂了嗎?”
“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像是提前對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感到鄙夷似的,信長撇了撇嘴,“總之你們不想要洛可可了,在你們眼裡她的腦袋就跟樹上掉下來的爛橘子一樣,毫無價值。”
“喂!信長,你胡說什麼呢!”
芬克斯作勢揮了揮拳頭,不過還沒碰到對方,庫洛洛的視線先落到了他的身上。
“還記得洛可可身上那個最大的秘密嗎?”
“秘密……”
強化系嘴唇動了動沒有出聲,操作系還有變化系卻像是預感到了什麼,一張半同樣面無表情的臉在聽到庫洛洛問題的刹那都沉了一下。
“洛…洛可可知道這個世界的未來。”
一直沒有說話的俠客終于開口了,芬克斯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庫洛洛繼續說了下去。
“無論曆史長短,仍然興盛或是已退出舞台,幾乎所有存在過的宗教中都有知曉未來的人。先知、預言者……教派不同對他們的稱呼也各不相同,但不變的是他們往往心懷憐憫,出于同情、警示、勸告等目的而将未來會發生的災禍告知諸民……和洛可可完全不一樣。”
四周的火光映亮了黑色的眼睛,庫洛洛的聲音仿佛燃燒的木頭,’噼啪’一聲在蜘蛛們耳邊炸響。
“為什麼洛可可不肯告訴我們她見過的未來……如果她不是冷血的精神病質者,享受蜘蛛全員死亡的畫面,那麼,不說就是她相信的,唯一可以拯救這個世界的辦法。”
“不說是為了拯救這個世界……?”芬克斯下意識地重複,随即又搖了搖頭,“但這麼做有什麼用?她最後什麼都沒改變啊。”
“換個視角來看這個問題就很容易理解了。”庫洛洛伸出手,握住了一小片從身前飄過的灰燼,“未來好比是我們腳下這艘帆船,洛可可清楚知道能吞噬蜘蛛的暴風雨會在什麼時候到來。于是,她就有了兩種選擇,告訴我們那場災厄的具體内容,改變未來,或者什麼也不做,讓一切都維持原樣。”
握緊的手掌松開,那片被抓住的灰碎成了無數更細小的渣滓被風吹散。芬克斯微微側頭,黑色的粉末從庫洛洛掌心裡飛出來,轉瞬融入了他背後的煙霧。
“我怎麼一點都不覺得很容易理解啊,這麼做對臭丫頭有什麼好處?她又不是不知道,一天不說蜘蛛就一天不會放過她。啧,她要是早點說出來也不會弄成現在這樣……”
搞不好已經全、須、全、尾、的回到流星街,好、吃、好、住、的搬進飛坦那家夥的地下室裡了。
芬克斯并沒有說出最後那句話,就算是強化系,此時此刻也終于理解了庫洛洛的意思——
強盜失去追逐的欲·望,怎麼可能會不痛不癢!
他看着庫洛洛,後者果然點了點頭。
“如果我猜的沒錯,這和洛可可故意讓自己被密室遊魚’吃掉’有關。随着本體的消滅,那種力量将進一步抹除他人對她的興趣,接下來我們身上很可能也會出現像飛坦,還有俠客那樣的變化。”
“我們也會……啧,這種事情真的可以做到嗎?”
沒有人回答強化系,似乎都在思考庫洛洛的話。不僅是飛坦和俠客,就連信長甚至窩金也跟着皺了皺眉,露出一種芬克斯不習慣的,說不出來為什麼讓人不爽的嚴肅表情,他不耐煩地抓了抓頭發。
“呐,信長!你剛剛不是還很能說麼,現在怎麼不說了?”
被芬克斯用’熱烈’的目光盯着,信長沒好氣地瞪了回去,然後在對方出聲反擊前轉向了庫洛洛。
“團長,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很遺憾,我還沒找到答案。不過……”庫洛洛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裡面的火光已經被同化為了黑色的影子,“我理解這是另一種’絕’,就像獵物躲起來,隐藏自己的存在一樣。”
“死都死了還有必要做到這一步?”芬克斯并不知道庫洛洛和飛坦、俠客關于’死亡定義’的讨論,但他想起了某個殺手,“難道臭丫頭事先知道揍敵客有辦法複活死人,所以私下約定好了用這種辦法騙過蜘蛛?!啧,一定是這樣!她不是還給我們看過什麼訂婚戒指……”
“嗯,這也是我認為對方未必會遵守約定的一個理由。”
庫洛洛果斷地回答,信長則飛快地掃了俠客和飛坦一眼,“如果真的是死後念……找個除念師來除念,能讓他們恢複原樣嗎?”
“不一定。首先,我們還不能确定導緻變化發生的東西究竟是不是念。其次,就算是念,也是種非常特殊的念,有能力破除的除念師并不容易找,很可能在尋找的過程中,變化已經先一步出現在我們身上了。”
“#@%&!”芬克斯暴躁地罵了句黑話,“那怎麼辦?就這麼幹等着?”
“關鍵是洛可可的本體,先去找回她的頭。”庫洛洛站在甲闆上,身後是像海浪一樣翻滾的黑煙,“你剛才說,發現玻璃瓶不見之前,最後一個遇到的人……是西索?”
“啊切。”
奇術師打了個噴嚏,狹長的眼睛有一瞬微微閉合,而當他再睜開眼先前搖曳的火焰已經停了下來。
“魔術師兌現承諾了哦,真心話換大冒險,可可醬可還滿意~?嘛——就算不滿意也不接受退貨喲,畢竟你已經沒辦法問我真心話了呢,何況……”他張開手臂,像是面前正坐着一位觀衆那樣停頓了一下,“……小伊會做什麼,真的是個風險很高~很高~的冒險呢~~”
幽幽起伏的語尾如同一條蛇在溫度不斷升高的室内遊走,然而,除了幾朵竄出燒卻爐噼啪爆開的火星,還有玻璃瓶滾來滾去撞到牆壁發出的咚咚聲外,奇術師沒有得到任何能讓他改變表情的回應。直到熟悉的着信音響起,那雙冷血動物似的眼睛裡才終于有了一絲熱的、活絡的笑意。
“呀~你已經到了?”
“可可呢?”
避開正面回答也是種回答,西索踩住了滾到腳邊的玻璃瓶,“蜘蛛盯得有點緊~剛剛才弄到手~~”
“那你現在在哪裡。”
“為了避免多餘的麻煩,暫時躲在船艙裡~”
“哪一間?”
刺耳的茲啦聲從電話裡傳出,似乎是因傾斜而錯位、卡緊的金屬艙門正被人強行推開……奇術師嘴角上揚,碾碎了腳下的空瓶子。
“還是我去找你吧。要是被蜘蛛撞見,會引來很糟糕的誤會呢~”
“誤會?”
“也考慮一下我的立場嘛~這裡(旅團)感覺還挺不錯的,可别連累我待不下去呀。”
“……知道了,負2層靠近船尾的地方有一間倉庫,我在那裡等你。”
殺手似乎并不打算在這種小事上和固執的奇術師浪費時間,毫無平仄起伏的回答很快從電話裡傳出來,西索愉快地嗯哼了一聲。
“稍等,馬上到~”
火光反射在無數細碎的玻璃片上仿佛地面也燃燒了起來,他從中走過随手将福爾馬林揮發時産生的嗆鼻氣味關在了身後。
盯着雲層中若隐若現的小黑點,金也結束了和奇多爾的通話,但幾乎就在同時,急促的鈴聲又響了起來。
“凱特?”
“金桑!太好了,總算聯系上了!”
電流聲中混着輕微的歎息,青年獵人似乎松了一口氣,金卻相反的斂去了表情。凱特正在接受’最終考試’,不可能無緣無故為些不重要的小事來找自己。
“出什麼事了?”
“是……關于洛可可的。”
聽筒裡的雜音一下子變大了,金不禁握緊了手機,“洛可可?凱特,你在做什麼?”
他是一星獵人,身上還有卡金國政府的委托,想要利用一點權限調查協會内部的情報并不困難,而洛可可的遺體現在就被帕裡斯通安置在原來那間酒店裡。
“我去見過洛可可了,還去了那片倒塌的劇院,想找找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那你找到了什麼?”
“什麼也沒找到,不僅如此……”
凱特頓了一下,隻是片刻短暫的空白,金卻突然意識到了他想說什麼。
“凱特,你是不是……”
彼此都是職業獵人,不等對方說完已經達成了共識。凱特周圍似乎還有别的人,他小心地壓低了音量。
“金桑,這到底怎麼回事,你知道原因嗎?”
“不知道,但我有一個猜測。”
“猜測?”
“所有因為洛可可産生的感情、關于她的記憶正在被消除。”
電話那頭再次變得安靜,過了一會兒才聽到凱特更加低沉了的聲音。
“不是猜測。金桑,除了你和我,還有一個認識洛可可的人身上也出現了同樣的變化……甚至情況比我們還要糟糕,明明應該是最熟悉她的人,現在卻……”
雷歐力凝視着自己髒得連指甲縫裡都塞滿泥土的雙手,慢慢停下了搬動石塊的動作。
這是在做什麼……?
在這個一眼就能看出是建築物塌方現場的地方,從清晨開始一直……在尋找什麼?
他的志向是成為一名醫生,為了支付高昂的學費,打過各種各樣能掙錢的零工,幾個月漂流在海上的郵輪醫務室或辛苦又危險的災害救援隊。所以,當他察覺自己站在一片廢墟上,第一時間的想法就是——
又在參與一、場、事、故、搶、救。
“可其他人呢?醫生、擔架、救護車,怎麼什麼都沒有?!”雷歐力疑惑地環顧四周,忽然發現不遠處有個人正在打電話。
身形修長,銀白色的長發披在肩膀上……
“喂——凱特——!”
脫口而出對方的名字,剛剛還暧·昧模糊着的記憶也在一瞬間清晰了起來。
HUNTER擁有許多普通人沒有的特權,隻要順利通過考試成為獵人就能享受國立大學醫學部的學費減免優惠!
下一屆考試在明年一月,他知道自己的體力、技術、見識都還差得很多,但不久前打工的郵輪遇上海盜,恰巧讓他認識了趕來幫忙的職業獵人——凱特。
凱特朝雷歐力招了招手,看着後者跑近臉上卻再無先前那種十匹馬都拉不住的焦急,隻挂着最單純的憂色……他想起了在對方沉睡時自己見到那具屍體,第一次對自己的選擇—先找到線索再委婉地告訴雷歐力,洛可可已經死亡的消息—感到懷疑和後悔。
“……金桑,他是洛可可的男朋友。我見過他們相處時的樣子,很可能關系越親密受到的影響就越強烈……等神秘力量清除完第一批人的記憶,接下去就該輪到我們了。”
“也許已經晚了。”
“金桑?”
“凱特,如果變化存在個人差,且這種差異真的和親近程度有關的話……恐怕留給我們調查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金的語氣裡有着至今為止凱特從沒聽過的謹慎,這位嫌麻煩而懶得升星的遺迹獵人一向大膽桀骜,對他來說既是老師,也是拼命想要追趕上的目标。
“我會抓緊時間盡可能多的留下洛可可存在過的痕迹。”凱特先說出了自己的計劃,“其他還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洛可可被人帶走的東西我會拿回來。”金也沒有隐瞞自己的打算,“然後……還有一些猜測想要驗證。眼下奇多爾正在趕去卡金的路上,在她抵達前拜托你先照看一下酒店裡洛可可的屍體。”
“照看……”凱特腦海裡頓時浮現出了帕裡斯通·希爾坐在警局裡談笑風生的側影,“金桑,我在警局見到過那個副會長,他說自己是來度假的……你覺得他會對洛可可做什麼?”
“不好說,隻是直覺告訴我,那家夥還沒放棄。”
“放棄?金桑,難道那條小道消息……”視線停在雷歐力身上,凱特指了指耳邊的電話。雖然知道對方不會偷聽,還是用念将聲音壓成了細細的一條,“……他真的對洛可可……”
金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凱特,“什麼真的假的,那家夥不是在幹壞事,就是在去幹壞事的路上。”
“那我明白了。”凱特想要确認的似乎就隻有這件事,他沒有繼續追問,直接做出了保證,“金桑,酒店這邊交給我,任何人都别想動洛可可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