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頰上的血迹逐漸幹涸,黏膩的感覺仿佛穿過皮膚滲透進了身體裡。洛可可緊緊抓着窗沿,但就算是這樣也無法完全抑制住自己的顫抖。
“地下室?”
她聽見飛坦滿不在乎地笑了一聲,指腹拖着半凝固的血痕從唇角滑到耳根,用力将她整張臉擡了起來。
“是的,我們見過。所以,你應該知道我的手段。”
……酒吧内的燈光熄滅之後許久都沒有亮起,洛可可被黑暗包圍着,安心地舔了下嘴唇。
“竟然在這裡遇到……太令人意外了。”
“嗯,确實讓人驚訝,世界比我以為的更小。”
“你也吓了一跳嗎,庫洛洛?”
“是的,見到你的時候,是的。”
“這樣呀……”洛可可又想喝水了,不過她還記得男人的提醒,隻是抿了抿剛舔過,仍有點濕潤的唇瓣,“……庫洛洛,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不、知、道。”
下半張臉被粗糙的手掌捂住,洛可可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她瞪視着飛坦,用憤怒的眼神為每個字加重分量。
“再這麼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瘋、子!”
“不相信麼……”飛坦又逼近一步,膝蓋壓上窗台,卡在洛可可身體中間,“正好試一下,還會不會長出來。”
男人的話帶着侵略性的氣息撲在臉上,洛可可被圈禁在一個狹窄的空間裡,想逃卻無路可退。
後腦勺、脖頸、肩胛、背脊……她貼着玻璃,隻覺得從頭到腳沒有哪一塊骨頭不疼,就像是被刀鋒刮過一樣。
“唔啊——”
一聲痛苦的慘叫引開了洛可可的注意。她情不自禁地靠近庫洛洛,忘了對方還沒有回答自己上一個問題,緊張地壓低了聲音。
“庫洛洛,你聽見了嗎?那是什麼?”
“光線太暗,有人不小心撞到桌子了吧。”
“聽起來很疼的樣子。”
“現在聲音沒了。”
“好像就是從我們旁邊傳來的……”
俠客踢了一腳地上的東西,角度刁鑽地踢進桌子下面的陰影中,看上去就像是不小心落了件衣服。
“阿飛。”他蹭了蹭鞋底,“我們不是來玩的。”
“自己送上來的。”飛坦正在擦手,雖然其實什麼都沒有沾到,但他還是将每根手指都擦了一遍。
看着心情不佳的同伴,俠客無奈地又遞過去一張紙巾——反正他是絕對不會說出些什麼,地上那個倒黴蛋隻是眼神不太好,在Show Time看到變化系,居然把對方當成女人,想來插一腳之類的火上澆油的話的。
“算了,被人發現前,團長那邊應該也有結果了。”
“浪費時間……”
飛坦忽然停下動作,暗金色的瞳孔瞬間收縮,視線越過操作系,注視着黑暗盡頭的一點。
“旁邊?”
即使知道洛可可看不見,但順着她的話,庫洛洛還是略偏了下頭,“要叫店員過去問問嗎?”
“會不會有點太小題大做了?”
“那我們自己确認?”
“我們……?”
“知道這裡的遊戲規則吧?”
洛可可不禁有點臉紅,先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意識到庫洛洛’也’看不見,馬上又嗯了一聲。
酒吧裡男性數量遠遠多于女性,他們想參與’突發事件’必須先和女性聊天征求同意,取得好感後才被允許。反過來說,也就是擁有選擇權的少數女性處于決定優位,想做什麼比男性更加自由。
“由我……”她深吸了一口氣,“我去問吧。”
插在口袋裡的手指僵了一下,俠客用口型無聲地詢問飛坦。
‘怎麼辦?’
燈光随時有可能亮起來,而在那之前除非他一直沉默不說話,否則洛洛也有可能認出他的聲音,發現自己的男朋友竟然來這種地方。
一直不說話,像以前那樣在旁邊看着她?
不等飛坦回答,他搖搖頭有了決定,“我過去,假裝成偶遇解釋一下……”
“不。”
黑暗中,飛坦打斷了同伴,“我過去。”
“混蛋!變态!#?%&——”
求救、報警,先蒙混過這一關再說的念頭全都消失不見了。
洛可可閉着眼睛,感覺壓在眼球上的力量越來越大,眼眶深處的血管一突一突地跳動,像被堵住出口的水管下一秒就會爆裂。
她亂罵着所有知道的髒話,恨不能手裡能有把刀,直接紮進飛坦的身體,殺了對方。
“去死啊!放開我!我要殺了你——”
比起害怕屈服,飛坦更喜歡洛可可倔強地反抗自己。就像此時此刻,看上去是那麼生機勃勃,充滿了活力。
他動了動手指,掐着洛可可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壓在臉上的另一隻手幾乎摳進眼窩。
“你要殺了我?”
從未經曆過的疼痛灼燒着神經,又有滾湯的液體溢出,洛可可本能地尖叫起來,拼命扒扯飛坦的手,想要掙脫出束縛。
“啊啊——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好啊。”
“殺了你……殺了你……”
“動手。”
“殺了你……”
飛坦皺了皺眉,洛可可似乎放棄了思考,根本沒有聽見他說了什麼,腦袋裡隻剩下對自己的仇恨,一遍遍重複着瘋狂地往眼睛上抓。
視線掃過她的手指,剪得幹幹淨淨的指甲如同粉色的花瓣,讓人又想起了過去剝掉它們時,那股從指尖傳來的溫熱觸感……
鮮豔的紅色突然刺穿了飛坦的回憶,意識仿佛被狠狠擰了一下,他猛地回過神拽住了眼前蒼白纖細的手腕。
“阿洛!”
洛可可抓破了自己的臉。在被飛坦制止前,從眼角到太陽穴,左右兩邊各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
——俠客站在門邊,足智多謀的蜘蛛腦一時間竟不知道要怎麼開口打破房間裡的沉默。
“飛坦,你也失敗了。”
許久,甚至連洛可可都強忍着不适睜開了眼睛,他才像終于找到了一句能夠說的話,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也?失敗了?”飛坦沒有回頭,目光微閃,看着玻璃窗上同伴的倒影,“那又怎麼樣,我總會成功的。下一次……下下一次。”
俠客停下了腳步,卻好似沒有聽見……并不在意飛坦的反應,視線越過對方,徑直落在一張滿是淚痕的臉上。
“洛洛,你還好嗎?讓我看看你的眼睛……”
“别碰我!”雖然睜着眼睛,但洛可可看到的俠客隻有一圈模糊的人形輪廓。眼底依舊突突抽疼着看不清,正好也不想看見他,“你們全是一夥的,滾啊——别靠近我!”
“……抱歉,又變成了這樣。”
“抱歉?”身體被飛坦壓制,洛可可諷刺地昂起下巴,“你在開玩笑麼?你根本就不覺得有什麼抱歉的!真感到抱歉的話,你讓他放開我!放開我——”
嘶聲力竭地宣洩着恨意,洛可可再次掙紮起來,手不能動就用腳踢,腳也被摁住就用腦袋去撞——
“放開她吧。”
角落裡響起一個既不屬于飛坦,也不是俠客的男聲。洛可可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扭曲的視野中有一道影子慢慢朝她走近。
“按計劃,試最後一個辦法。”
聲音有些許熟悉,比飛坦的溫和,比俠客的沉穩……
“庫洛洛·魯西魯……?”禁锢住手腕的力量消失了,洛可可攤掌、握拳,活動了一下腫脹的雙手,“……是你。你也和他們是一夥的。”
前輩遲遲沒有回來,洛可可提議去隔壁看看,其實也有打探的目的。然而,她剛摸黑走出兩步,腳尖就踢到了什麼東西。
“啧。”
洛可可來不及反應先聽到了一聲冷哼,對方離得很近,幾乎就在面對面的地方。
“啊!不好意思!我沒看見……”她下意識地道歉,心髒卻不知為什麼狂跳了起來。
“想去哪兒?”
“诶……?”
“坐回去。别讓我說第二遍。”
短短幾句話,洛可可迅速意識到來的男人不好惹。她不想冒這種無謂的險,幾乎在聽到最後一個字的同時立刻坐回了沙發上。
不過,她還是留了個心眼,故意放輕動作沒有發出任何動靜。周圍一片漆黑,她就像是察覺危險躲進草叢裡的兔子,屏息期待自己不會被發現。
然而捉迷藏遊戲沒有懸念地分出了輸赢。陌生的聲音準确移動到洛可可頭頂上方,仿佛覺得可笑般含着不屑。
“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
“這裡是公共場所……”
洛可可仰起頭,把心裡咒語一樣安慰自己的話說了出來,“而且這張桌子已經有人了,麻煩你……”
“有人了?”
“對。”洛可可聲音大了一點,“庫……庫洛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