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餘時書斷斷續續将方才的事兒說了一遍,鶴芳川臉上表情有些沉重,此時他正将餘時書按在石桌邊的凳子上,讓他坐着,自己好給他處理頭上的傷口。
此時雨點已經小了許多,樹上為了給鳥籠遮雨,也蓋了油篷布,坐在這裡倒也淋不着,隻是方才餘時書撲過去時沒想太多,頭上身上都沾上了泥點子,看起來頗為狼狽。
“我沒想到鈞州城居然還有小偷。”餘時書還在回想剛才發生的事兒,連頭上的疼都忘了,他瞟了一眼被端正擺在桌子上的鳥籠子,裡面兩隻鳥兒依偎在一起,小綠豆眼睛時不時看向他。
好像也沒有那麼吓人了。
“衣服撩起來,讓我看看你身上的傷。”鶴芳川隻能先給他頭上擦一些藥膏,幸好這藥膏是透明無色的,否則這會兒餘時書早就變成了一個大花臉。
餘時書愣了愣,非常聽話地把衣服撩了起來——在他看來,兩人一樣都是男子,都一起洗過澡了,撩個衣服算什麼?
外衣撩起來之後還有一件裡衣,餘時書沒能一起撩起來,鶴芳川幹脆伸手過去替他把裡衣卷了上去,餘時書擦破了皮,發紅的腰腹頓時露了出來。
“涼。”一陣風吹來,餘時書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趕忙要把衣服放下去,卻被鶴芳川按住了手:“别亂動。”
餘時書想說那他冷怎麼辦,就見鶴芳川手一擡,将他自己身上的外衣脫了下來,披在了餘時書身上。
這人的衣服仿佛還帶着他身上的氣息,餘時書心裡沒來由地一跳,可他很快将這種感覺歸結于是方才被凍着了,趕緊伸..出手用鶴芳川的衣服把自己裹緊,隻露出腰腹,小心問道:“傷得很嚴重嗎?我感覺不到疼。”
鶴芳川心想那肯定不疼,估計是疼得已經開始發麻了。
“到我房間裡去,我那裡有些藥粉,你塗上就會好很多。”鶴芳川松了手,衣服從傷口上劃過,餘時書頓時疼得蹦了起來:“疼疼疼!”
鶴芳川被他吓了一跳,隻好重新把他的衣服卷起來,風吹過來,餘時書才覺着又疼又辣又熱的感覺好了一些,兩人就保持着這樣奇怪的姿勢互相攙扶着進了屋。
當然,是鶴芳川的房間。
餘時書被扶着坐在床邊,鶴芳川轉身去小櫃子裡翻找藥粉,身後的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慘狀,忽然笑了起來:“看來我嬌生慣養的毛病是刻在骨子裡了,就連到了這種時候,也嬌貴得很,摔一跤都能摔成這樣。”
“别說這種話,都是因為地上的石頭太多了,明天我就清理掉。”鶴芳川說到這裡頓了頓,才繼續道,“這是一個東家該做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那二十三枚銅闆也不用盡責到這種份上吧。”餘時書低聲道,鶴芳川沒有聽清楚他說了什麼,回頭看向他時,後者勾了勾唇角,露出一顆虎牙來:“我沒說什麼。”
“找到了。”鶴芳川手上拿着小白玉瓶子裝着的藥粉和一卷新的紗布,餘時書忙道:“這就不用了吧,我也沒傷得這麼厲害吧?”
鶴芳川不由分說地利落為他處理了腰腹上的擦傷,最後将紗布打了個結,輕聲道:“你有看清楚那個小偷長什麼樣嗎?”
餘時書正在鑽研他打的那個結,聞言愣了愣:“記得,怎麼了?”
“若我來畫,你可能描述出來?”鶴芳川清洗了手上的藥粉,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拿出來了筆墨紙硯,刷的一下鋪在桌子上,頗有架勢道:“若這人被官府懸賞,說不定能賺一筆賞金,你覺得如何?”
餘時書眼睛一亮,也忘了冷了,興緻勃勃湊過來,回憶着黑暗中小偷的模樣長相,細細與鶴芳川說來,鶴芳川聽一會兒就落筆幾回,兩人的腦袋不知何時湊在了一起,燭光下映出一片黑影來。
屋外朱頂雀低頭叼住籠子門,往上一擡,兩隻鳥兒往外頭一蹦,三兩下就飛上了蒼鷹所在的樹枝,湊近它的大爪子邊,作為妹妹的阿紫啾啾叽叽:“那人受了傷,會不會有事?”
蒼鷹低頭用鷹喙碰了碰它的小腦袋,沉聲道:“不用擔心,有鳳主在,他不會有事。”
“我覺得他是個好人。”阿紫扭頭看了一眼屋裡,又将腦袋轉回來,塞進哥哥的翅膀底下:“你覺得呢,阿清?”
比妹妹大了一圈的小肥鳥試圖用翅膀将妹妹整個蓋住,然而他到底隻是一隻小鳥,根本做不到這一點,隻好退而求次,和妹妹使勁地貼貼:“我也這樣覺得,如果不是他,我們的新家就已經變成兩半了。”
說到這裡,三隻鳥一起往已經被鶴芳川撿起來放在角落裡的破籠子看去,那籠子的門都摔掉了,整個籠子也都變形,再也不能住鳥了。
阿紫抖了抖尾巴,将自己縮成了一個小毛球:“我明天要給他一個禮物!”
“阿嚏——!”餘時書抹抹鼻子,看鶴芳川收了筆墨,将那幅畫像拿起來看,興奮道:“對對,就是他……哎這大晚上的你去哪裡?”
鶴芳川将畫像折了兩折塞進懷裡,轉頭看了一眼半靠在桌子邊盯着自己看的餘時書,回身将他拎起來塞進了被窩裡:“你睡覺,我出去一趟。”
“啊?”
“……我去個茅房。”鶴芳川找了個理由後匆匆離開,生怕被餘時書抓到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