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趕了幾日的路,這天晌午剛過,天陰沉得厲害,驟然刮起一陣狂風,濃雲翻湧,一場暴風雨即将來臨。
看這天氣也不好再行路,祁凜徹吩咐荀青就近找一家客棧先住下,歇過今晚待明早再出發。
剛進客棧,豆大的雨珠就砸了下來,落在地面上噼啪濺開,附在路人匆匆疾行的褲腿上,暈開一個一個泥點子。
洛瑜跟着祁凜徹進了上房,夥計已提前備了個炭盆,房裡暖融融的。洛瑜解下鬥篷,呵了呵凍僵的手,往炭盆上方伸過去手心手背地烘了烘。一雙大手跟着過來,覆在她手背上,熱源攏着她的手。
“冷?”祁凜徹問。
她反問:“夫君不冷?”
出了京城後一路往南行,入冬的濕冷驟寒打得人一個措手不及。連日都是陰沉沉的天,不過一晃眼兒,短暫的秋天就過去了。轉目四望,草木皆生出凋敝零落之象。冬風夜間席卷一遭,晨起時徒留孤零零幾片黃樹葉顫在枝頭,光秃秃的枝幹交錯橫亘,割開一方灰蒙蒙的天穹。
洛瑜是怕冷的,連帶着也不喜歡冬季,當年外祖母就是沒能撐過那個沉悶的冬日。
她看向身側之人,祁凜徹隻穿着一件尋常錦袍,然而手心的溫度卻比底下的炭火還要灼熱。
他沒有回答她冷不冷,洛瑜卻已得知了答案。
祁凜徹指腹上的薄繭輕輕摩挲着她的手背,過了會兒,他用腳尖勾過近處一矮凳索性坐了下去,順手一攬,就把她抱坐在腿上。洛瑜懸着雙腿,炭盆裡傳來的熱源烘着腿側面,有些發癢。
嘯風狂拍着窗戶,偶有兩聲雷鳴震響。方過晌午,外頭的天卻黑壓壓低垂着,攪得人心慌。
今日客棧生意火爆,一樓大堂嘈雜的談話聲、酒盞碰撞的清脆聲、夥計招呼聲、木梯上的腳步蹬蹬聲、過道裡刻意壓低的絮絮聲,悉數混雜在一處,音聲錯落,嗡鳴無歇。
這個下午想必是哪兒也去不了了,洛瑜仰頭看見祁凜徹緊擰着眉,便問道:“夫君要不要上床去休憩會兒?”
祁凜徹:“你想去睡嗎?”
連着坐了幾日的馬車,洛瑜确實有些想躺着,哪怕外頭的聲音吵嚷,眯個片刻的功夫也是好的。
但她身子剛有些暖意,一時半會兒又舍不得離開這炭盆,說道:“夫君先去歇晌罷。”說着要從他懷中起身下來。
誰知祁凜徹環在她腰間的手立時收緊了,另隻手穿過她的腿彎,打橫抱起她往床上走去。離開了熱源,洛瑜瑟縮着往他懷裡縮去,小聲道:“我還想再烘會兒呢。”
祁凜徹把她放在床榻邊,客棧的床闆有些硬,他扯過搭在椅背上一路都沒穿過的大氅鋪在床榻裡側,洛瑜抱着胳膊瞪圓了眼:“這是剛買的呢。”
“嗯,躺上去吧。”祁凜徹不由分說把她抱了進去,又替她掖緊被角,然後自己也跟着上了床,躺在外側。
洛瑜别扭地在厚重被面下蛄蛹着,掙紮着要坐起身來,“夫君快些把衣裳抽出來,免得被我壓壞糟蹋了……”
祁凜徹一手輕松按住她肩頭,歎口氣:“無妨,睡吧。”
洛瑜整個腦袋縮在被子裡,隻露出一雙圓睜的鹿眼,看着他:“給你新買的,你卻一直還不曾穿過呢,夫君莫不是嫌棄這件衣裳?”
祁凜徹無奈地偏頭看她,說沒有嫌棄,“我又不冷。”
洛瑜氣呼呼地哼了一聲,“真到了冷的時候夫君最好也别穿。”
“好,”祁凜徹倒是應得極快,“我把它供起來。”
“……”
祁凜徹側過身朝她靠近,洛瑜不明所以,驚得瞪大眼看着他,下一瞬,人就被他攬過去貼在了他滾燙結實的胸膛上。
他的身子真熱真暖和。洛瑜瞬間就放棄了掙紮,甚至偷偷挪動着腿往他那邊拱了拱,也不計較他把新衣裳當成床墊使了,心滿意足地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着。
“夫君……”
“嗯。”
“你身子好燙……”
“嗯。”
“你……”
“睡吧。”
“哦。”
……
後來洛瑜是在一陣暴雨敲窗台的驚響中醒來的,房内昏昧暗然,一時辨不清是何時辰了。她茫然地睜開眼愣了一會兒,兀自醒神。
耳畔響起祁凜徹的聲音:“醒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