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仲河一副受寵若驚的神情,然而心裡懸着的石頭還沒落下,就聽得下一句問話緊跟着響起。
“今日城門口如此大張旗鼓地盤查,盧大人,是有意遮掩還是,通風報信?”
“祁大人誤會!”
盧仲河登時吓出一身冷汗,膝蓋一軟,噗通一聲重重跪了下來。
他心中暗暗叫苦不疊,支吾片刻隻得實話實說,“實是因為下官辦案不力,本州半月前發生的一起盜竊奸污案的兇犯還未……緝住……”
這幾日州内加緊了盤查力度,本存着兩分僥幸,想趕在這位京城來的祁大人到來之前,緝拿嫌犯,結果下午就接到報信,祁大人已朝城門口而來,他急忙匆匆趕去迎接,也就沒來得及撤回盤查的命令。
知府三年的任期即将屆滿,他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失察,導緻升遷無望,孰料這位祁大人洞若觀火,不是個好糊弄之人。
祁凜徹不置可否,垂眸冷冷審視着他,片刻後道:“起來吧。”
盧仲河撐着地闆起身,一時也顧不得拭去滿額頭的冷汗,被溜進來的冷風一吹,心登時涼了半截。
“盧大人可知,我此行來是為哪件案子?”
“回祁大人,沈大人信上略有提及,是江甯府的藏屍殺人案。”這案子極其兇殘,聽聞震驚了朝野,天子下旨徹查。
盧仲河欲言又止,祁凜徹冷淡出聲:“問。”
他神色小心,“祁大人,下官聽聞此案的兇犯皆已入獄伏法,難道……”他艱難地吞咽了口唾沫,“還有漏網的嫌犯逃到咱們湖州地界來了?”
好在祁凜徹給了他一顆定心丸,“那倒沒有。”
“那就好……”
盧仲河兀自松了口氣,頓覺自己仕途還有望,便殷勤問道:“那祁大人此次來是為了?若祁大人有任何需要下官配合的,祁大人盡管吩咐。”
祁凜徹的臉色凝重下來,單靠他一人之力在湖州尋那些受害者親屬絕非易事,何況知府對本州各項庶務與縣城情況自然比他更為熟悉,少不得後面有需要人手的地方。
沉思片刻後,他再次打量了面前的知府兩眼,此人年近四十,身形清瘦,微微佝偻着背,瞧着并不像洛瑜口中“欺壓百姓”的那類人。
想到洛瑜,也不知她此時睡醒沒有……
“祁大人?”他久不出聲,盧仲河隻得輕聲喊了一句。
祁凜徹回神,與他簡要地說了此行是特來尋受害者親屬的,盧仲河一聽,當即拍胸脯說沒問題,“祁大人需要多少人手隻管調遣便是。”
兩人前後走出書房,盧仲河想到府裡恐早已涼透了的酒菜,忍不住再次開口:“祁大人,您看……”
正說着話,他視線一偏,忽然看見兩道人影正從遠處的月洞門走近而來,當先那位松挽婦人髻,眉眼柔婉清麗,身段窈窕玲珑。
“想必這位便是祁大人的夫人吧?風姿綽約真如天仙……”
盧仲河有心恭維兩句,一股肅殺的冷風猛地吹過頸背,察覺一道陰沉凜冽的視線釘在自己身上,他一個戰栗,偷偷瞄過去,不巧正撞上祁大人漆如濃墨的眼睛,吓得他再次打了個寒顫,急忙撇開視線,不敢再看,亦不敢再多言。
平心而論,這位祁大人長相英俊硬朗,氣度不凡,他為官好歹也有十幾載了,但無論是打過交道的上司還是下屬,百姓或是案犯,都不曾見過與之哪怕有半點兒相似之處的人。
打眼一瞧,那一臉兇相确實怪吓人的,令人不敢直視,其行事也毫不拖泥帶水,問話犀利,雖未有咄咄逼人之勢,那股迫人的威壓仍叫人難免惴惴忐忑。
盧仲河摸了摸自己的短須,不無感慨道,真是後生可畏啊!
……
洛瑜跟着一道去了知府大人家中,席間擺滿了湖州特色的菜肴,她給祁凜徹夾了一片雪白鮮嫩、酸辣适口的魚肉,小聲與他介紹這道是最出名的菜。
一旁的知府夫人看見了,散席後笑着與她打趣:“洛夫人與祁大人真是恩愛,羨煞旁人呢。”
這話随風一飄,教祁凜徹聽了去,夜裡他欺身過來,咬着她通紅的耳垂低語,“那道菜,還是比不過夫人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