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陳知在咨詢室的沙發上醒來，她大概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被催眠的，她還以為治療還沒開始。

以至于她不好意思的向方林道歉：“對不起方叔叔，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就睡着了，耽誤您時間了。”

方林微笑着回：“沒關系的，經常有人在我這裡睡覺，可能覺得這沙發比較舒服。”

陳知尴尬地笑了下。

“睡覺的時候是不是做夢了？”方林問。

陳知點頭：“剛開始做了夢，後來我在一張白色的床上睡着了，我在夢裡也在睡覺。”

方林：“那你剛開始夢見什麼了？”

陳知眸光一閃一閃的，似乎在回想。

她眉頭漸漸擰緊，閉上眼，說：“夢見…貨車，鳴笛聲，很多血，還有個黑影，我看不清是什麼，然後我拿着一根木棍…”

她突然瞳孔放大，呼吸急促起來：“我拿着木棍，然後用木棍把佳佳推到了馬路上。”

“是我殺了佳佳，是我。”她無法呼吸了，一下子從沙發上摔下來跪到地上。

“對不起，佳佳，對不起。”

嘀——

鳴笛聲又來了，她捂住耳朵緊閉着眼，整個人都在劇烈顫抖。

“陳知，現在我數三個數，數到一的時候，你要努力睜開眼。”

誰在說話？

“三！”

“二！”

“一！”

雙眼像是被膠水粘住了，但她還是努力地睜開眼。

眼前是陽光普照的咨詢室，她躺在沙發上，面前坐着方叔叔。

“陳知。”方林語氣溫柔的叫她名字。

“方叔叔。”

她呆呆地叫了一聲，其它什麼都沒說。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在睡覺還是在被催眠，她有些混亂，剛才做的夢，她也有點想不起了。

夢中夢，一個套一個的夢，讓她覺得好疲憊。

方林說：“今天的治療結束了，你餓了沒有，叔叔給你做點吃的吧？”

陳知坐起身，扯着嘴角說：“不用了方叔叔，我想，出去走走。”

方林點頭。

陳知走出去，坐到院子裡的那張搖椅上，她沒有晃動那個椅子，隻把它當做一個普通的椅子，她雙腿并攏，兩手緊握，目不轉晴地盯着院子裡的那些紫斑風鈴草。

佳佳最喜歡紫色了，也許她也會喜歡這個紫斑風鈴草。

段成緒和方林坐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

方林說：“她現在有很大的自責和愧疚心理，她覺得是自己害了她朋友，不過你别擔心，她情況還不算太差，堅持來治療，過不了多久就能穩定。”

段成緒點頭說：“嗯，謝謝方叔，不着急。”

隻一瞬，方林眼裡閃過一絲詫異。

“我的意思是慢慢來，我就是怕太快了，她以後會複發。”段成緒解釋道。

“隻要她堅持治療，不再受特别大的刺激，她是不會二次複發的，相信我。”

“嗯。”

方林：“晚上你們留在這吃個飯吧。”

“不了，方叔，她第一次治療估計有點累了，我先帶着她回去休息了，等她後面穩定了，我們再一起好好吃個飯，到時候我來請客。”段成緒婉拒道。

方林笑了笑：“也好，那你今天就先帶她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陳知一言不發，段成緒知道，她是在努力适應，努力消化。

陳知被辭退後，以她現在的狀況大概也什麼都做不了了，她又不敢回家，怕被媽媽看出端倪，所以隻好在段成緒家住着。

段成緒每周都會帶陳知去沈宜治療一次，有時候他們會留在市裡散散心玩一玩，去看場電影，或是去遊樂園嘗試着坐一次過山車，幾次過後，陳知的情況開始慢慢好轉。

臨近開學，陳知坐在床邊，她擡手，看着江哲送給她的那條星星手鍊發呆。

段成緒從背後走近，問她：“怎麼樣，最近有感覺好些了嗎？”

陳知聞聲回神，她放下手，回道：“嗯，好多了。”

“那就好。”

“哥，開學我就高三了，得更加努力學習了，我感覺我現在挺好的，沒什麼事了，方叔叔那我就先不去了吧，行嗎？”

段成緒沒有遲疑地說：“那就不去了，但如果情況很糟糕，你要馬上告訴我。”

“嗯。”

高三開學後，學業更加繁忙緊迫，上半學期，陳知才回過兩次家，剩下的時間都在刷題做試卷複習和考試。

一直到十二月份，學校裡開始到處都是關于末日的傳言。

女生A：“據說2012年是世界末日，12月21号那天地球會毀滅，你們說這是不是真的啊。”

女生B：“不知道，要是真的可就太好了，這樣我們就不用學習了，地球啊快毀滅吧，我真的熬不住了。”

女生C：“要是真毀滅的話，我得趕緊跟我喜歡的男生表白。”

女生B：“真毀滅的話，我想先把學校炸了。”

走廊裡，陳知聽幾個女生說着閑話。

莊小涵分别推了下陳知和劉郁兩人的胳膊，問：“哎，陳星星，阿郁，你們相不相信世界末日啊？”

劉郁冷冷道：“不信。”

陳知看着窗外，前幾天剛下過一場中雪，雪還未融化，外面到處都是一片片雪白。

“你信嗎？”陳知反問。

莊小涵立馬說：“我信啊，有喜歡的人才會相信，等那天真的來了，我要去找李城，就算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陳知轉過頭，看着她問：“大家真的都會死嗎？”

“這個世界都沒了，人怎麼可能還會活着啊。”

所有人都會死，江哲也會嗎？

陳知恍惚間走到了醫務室，段成緒坐在辦公桌前。

“哥。”

段成緒：“怎麼了？有事嗎？”

陳知：“沒什麼事，就是看看你。”

段成緒看她像是有心事。

他擔心問：“怎麼？是不是哪不舒服了？”

“沒有。”陳知坐到椅子上，一臉忸怩不安的樣子，“哥，你相不相信世界末日？”

段成緒以為陳知肯定是不信這些空穴來風的閑話的，沒想到她似乎還很在意。

“不信。都是些無憑無據的傳言，别想太多了。”

“喔。”

“這周回家嗎？”段成緒問。

陳知搖頭：“不回。”

上周她已經回過家了，而且她還去看了爸爸，還去了趟墓園。

“那晚上我帶你出去吃飯。”段成緒說。

“不去了哥，我還有試卷沒做。”

段成緒抿唇：“好吧，那下周…”

“下周再說。”陳知打斷他。

下周就是人們傳言的世界末日了，她還沒想好，那天她要去哪裡。

*

12月21日。

陳知雖然不信今天就是世界末日，但她總是心裡慌慌的，她拿出手機翻出黑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