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晚太亮,天上星光稀疏,陳知坐在窗邊,看不到滿天繁星,隻能盯着手腕上的星星手鍊發呆。
她盯得出神,就連姑姑下班回來了,她都沒有發現。
陳欣安走到陳知身後,輕輕叫她:“小知。”
聲音很輕,但陳知還是吓了一跳。
她回頭起身:“姑姑,你回來啦,我一下忘了時間,我去給你做飯吧。”
陳欣安摸她的頭,溫柔道:“姑姑來做,你幫姑姑就好。”
“好。”
吃飯間,陳知問:“姑姑,你會做紅燒肉嗎?”
陳欣安說:“會一點吧,但不一定做的好吃。”
陳知低頭,用筷子扒拉米飯:“我挺後悔當初沒跟媽媽學做那道紅燒肉的,現在我想吃都吃不到了。”
陳欣安眨着眼,抿唇:“小知,姑姑可以學着做,直到做出媽媽的味道。”
“姑姑。”陳知擡起頭,眸中蒙着水光,“媽媽她不是災星,對嗎?”
陳欣安愣了下,随即說:“小知,你看過那封信了。”
陳知點頭。
她是在書櫃最上層的某本書裡發現那封信的,她原本是想拿隔壁那本《小王子》來看,但她看着那本書鼓鼓的,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她抽出來,翻開,發現了信。
直到看了信,陳知才知道,媽媽似乎也患上了某種抑郁症,而且媽媽患病的時間應該有很久很久了,比她想象中的還要久,大概是在爸爸沒被抓之前就有了。
而後,一個又一個的打擊,讓她怎麼也撐不下去了。
所以,她走了,去找爸爸了。
陳知給方叔叔打電話,方林想了一會才說,這種情況應該屬于微笑型抑郁症。
人前笑,人後哭。
有旁人在時,她會刻意僞裝起情緒,不讓别人看出她有什麼異樣。等她獨處時,她的心情會一下子變得非常非常低落。
這種抑郁症相比其他,是更為緻命的。
患者不會自救,而旁人發現不了,也就沒有機會去救她。
陳欣安放下筷子,去握陳知的手:“小知,你媽媽她當然不是什麼災星,她是一個特别特别善良的人,是一個什麼都為别人着想和考慮的人,她就是因為太善良了,所以把痛苦和難過全都留給了自己。”
是的,她就是太善良了。所以不管陳知的奶奶怎麼罵她侮辱她拉扯她,她都沒有還嘴或是還手。她甚至覺得陳知奶奶說的對,她就是個天生的災星,她把災禍帶給了身邊的人,她害死了因為想供她上學而去山上采石而死的爹媽,克死了陳知的爺爺,爸爸,奶奶,她的女兒也同樣被噩運纏身。
她覺得隻有自己死了,她才能保女兒和欣安的平安。
人,不能不善良,也不能太善良。
善良到自責,又把自己逼死,實在太令人遺憾和惋惜。
可是媽媽沒有錯,善良沒有錯。
錯的是辱罵她的人,錯的是帶有偏見的人,錯的是陳知的奶奶。
陳知說:“姑姑,我想回去上學了。”
“你可以嗎?”陳欣安一臉擔憂。
“可以,我覺得自己狀态挺好的,雖然學籍可以保留兩年,但我不想太晚畢業,那樣我就追不上同齡人的腳步了。”
“好,你想好了,那就去吧。”
陳知在九月複學。
剛複學的那幾天,陳欣安和段成緒很頻繁的給她打電話,問她狀态怎麼樣,習慣嗎,能不能正常上課。
陳知都說挺好的,可以正常上課。
王婷婷一知道陳知複學,就馬上過來找她。
兩人一起去食堂吃飯。
王婷婷問陳知休學那段期間過得怎麼樣,陳知說就是吃藥治療什麼的。
幾百天的痛苦和折磨被她輕描淡寫的給一句話帶過,她依舊不願讓人為她擔心。
可王婷婷和其他人都是知道的,她這一年過得非常不好,她休學後,她們都有打電話給她,隻不過都是陳欣安幫她接的,莊小涵還去看過她一次,但當時她神志不清,根本無法正常交流,莊小涵也隻能看看她,最後心裡難受着離開。
王婷婷忍不住問起段成緒,陳知說他工作很忙,經常一臉疲憊的回家,大概醫生都是那樣,早出晚歸的。
陳知補充道:“咱們以後應該也是這樣的。”
王婷婷微蹙眉:“還是要多注意身體,身體是他自己的,你沒事多勸勸他。”
陳知笑了笑,說:“婷婷,我還是希望你能再争取争取,畢竟我哥他現在還沒有女朋友,你總歸是有機會的。”
王婷婷眼神複雜地看了眼陳知,然後她垂下眸,說:“算了。”
陳知用餘光發現,隔壁桌一個帶金框眼鏡的女生總時不時将目光瞟過來。她看過去,想了一會,想起來那女生是她大一時的那個高冷室友。
陳知試探着叫她:“時溧?”
時溧笑了下,說:“陳知,你回來了。”
果然是她。陳知也笑:“是啊,這麼巧,在這碰到你。”
大學裡的食堂不隻一個,而且每個食堂的面積也很廣,陳知剛一複學倆人就在這碰到,屬實挺巧。
“你現在,怎麼樣?”時溧問。
她意思是陳知的病怎麼樣。
“挺好的,這不是可以繼續上課了嗎。”陳知說。
“那就好。”
陳知這個高冷室友是個頂級學霸,省文科高考狀元,時溧,高考分數693分。
她是沈宜本地人,因為不想離家,所以就選擇了本地的醫學院。
她在醫學世家出生,三代都是從醫的,要麼法醫,要麼中醫,要麼西醫,而且有好幾個都是教授級别的人物。而時溧看上了法醫,因為她覺得,跟死人打交道比跟活人真誠。
冷漠,冷淡,用一切冷字來形容她這人都很合适不過。她向來獨來獨往,不與人主動說話,她和陳知的性格都很淡,兩人的關系更是極為疏離。
因此去年陳知發病那一次,她突然維護起陳知,讓那些同樓層的女生們都感到特别意外,即便她們被時溧拿話怼了,可顧及時溧強大背景,那些女生包括施雅在内的人也都不敢得罪她。
此刻,她更是毫不吝啬的對陳知發散着關心和微笑。
時溧似乎對陳知有着特殊的青睐。
陳知還想說點什麼,但這時候小涵突然打來視頻電話。
她接通。
【陳星星,你在幹嘛呢?】
【我和婷婷正在食堂吃飯。】
【你和婷婷在一起啊,正好,我想問問,這周末你們倆要不要來我學校參觀一下啊,我帶你們去我們學校西餐廳吃大餐。】
陳知沒回話,面露難色。
莊小涵大概知道陳知在擔心什麼。
她說:【你放心,學校那麼大,人又那麼多,你們肯定碰不到的,這一年來我都沒遇過他一次呢,來嘛來嘛,我可想你們了。】
陳知看向婷婷,王婷婷微微點了下頭。
她想,江哲是不喜歡吃西餐的,肯定不會去什麼西餐廳,而且校園那麼大,不可能那麼巧就碰見了。
最重要的是,她也挺想去看看沈外的校園是什麼樣的,畢竟那是她之前想報考的學校,是她喜歡的學校。
【好吧,那這周六我和婷婷去找你。】
【太好了,到時候我到校門口接你們。】
陳知和王婷婷吃完,端起餐盤起身,陳知走一步到時溧旁邊,說:“時溧,那我就先走了。”
“陳知。”時溧叫住她,“我記了本大一課程的随堂筆記,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拿給你。”
好奇怪,她們的關系好像沒有這麼要好吧。
“啊?”陳知眨眨眼,微笑說,“喔,好啊,你記的筆記,應該都是重點,我很需要,謝謝你啊時溧。”
時溧表情松下來,她剛剛好像很緊張。
她又拿出手機說:“那我們加個微信,有空我拿給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