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那年,陳知在爺爺家的庭院裡玩。
她跑到陳欣安面前,仰起頭:“姑姑,姑姑,你快來陪我玩。”
陳欣安蹲下身問她:“玩什麼啊,小知。”
她攤開手掌,裡面是一個還沒吹起來的氣球。她說:“這個,我要玩這個氣球,姑姑你幫我吹起來。”
陳欣安說:“好,姑姑陪你玩,但你得答應姑姑,玩完了就乖乖去上幼兒園,好嗎?”
陳知一聽幼兒園,哇一聲就哭了:“我不去幼兒園,嗚嗚嗚。”
老爺子在屋裡聽到孫女哭,連忙走出來,他抱起陳知,哄她說:“我的乖孫女,怎麼哭了呀,是不是你姑姑欺負你了。”
陳欣安皺眉:“哎呀爸,我正勸小知去幼兒園呢,你看你。”
“小知啊,你都六歲了,該去幼兒園了,别的小朋友都能去,你怎麼不能去呢,再不去的話你可就沒有其他小朋友厲害啦。”
聽完爺爺的話,小陳知哭聲漸弱。
這時,陳知奶奶在屋裡陰陽怪氣:“别勸了,跟她媽一樣徒有一副好皮囊,其實是個空殼子。”
老爺子一下子就來火,指着奶奶呵斥:“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她才多大,你别太過分。”
奶奶心裡面還是有些怕爺爺,閉了嘴不再說。
陳欣安可不敢說自己那個不講理的媽,隻心裡暗想,還好有爸能管住媽。
小陳知像是聽懂了,突然認真道:“我去上幼兒園,我要比其他小朋友都厲害。”
爺爺一聽這話樂開了花:“這才是我的乖孫女。”
這時候,陳建安打來電話。
陳建安:【爸,你什麼時候把小知給送回來啊?】
老爺子:【催什麼?我孫女在我這待幾天不行嗎?】
陳建安:【不是,她成天在你那待着,我和小英都想孩子了。】
老爺子:【那你不會自己過來看啊。】
陳建安:【我哪敢去啊,小英和媽…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爺子想了想:【行吧,一會等我孫女吃完飯,我把她給你送回去。】
陳建安:【好嘞,爸。】
老爺子挂了電話,笑着臉問陳知:“孫女,一會想吃什麼啊,爺爺給你做。”
“我想吃大蝦——”陳知稚嫩聲音拉長。
“好,爺爺馬上給你做大蝦。”
吃過飯後,陳知被爺爺領着回家。
老爺子特意沒騎車也沒開車,就走路,這樣就能跟孫女多相處一會。
陳知左手被爺爺牽着,右手拿着姑姑給吹的氣球,她蹦蹦跳跳的,一會看看左邊一會看看右邊,一刻也停不下來。
忽然,她聽到不遠處有小孩的哭聲,她掙開爺爺的手,跑過去。
一個小男孩坐在地上,膝蓋通紅,哇哇地哭,太可憐了。
她朝他伸出手,又給他氣球:“你别哭了,這個氣球給你玩。”
她把小男孩拉起來,又問他:“你爸爸媽媽呢?”
“我沒有媽媽。”小男孩指着後面,“我爸爸在店裡。”
她擡頭看,店鋪門牌上寫着:楊柳五金。
但那個時候,小陳知是不識字的。
老爺子發現孫女是在幫助小朋友,便默默站在一旁欣慰地笑。
陳知轉頭問爺爺:“爺爺,怎麼會有小朋友沒有媽媽呢?”
老爺子不知道怎麼回答,便沒有回答。
他沖屋裡喊:“大人在家嗎?你家孩子摔了,膝蓋有點流血,給孩子處理一下吧。”
坐在櫃台裡的江遠洋不緊不慢回道:“好知道了,謝謝你們,我把手頭的事忙完就出去。”
“小知,我們走吧。”
陳知點點頭,牽上爺爺的手。
到了家,進門。
褚小英喊老爺子:“爸。”
老爺子嗯一聲。
小陳知撲到媽媽懷裡,又被媽媽抱起來。
陳建安:“爸,你下次要接小知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好有個準備。”
老爺子:“怎麼的,我還能綁架我孫女不成?”
陳建安:“我不是那意思。”
老爺子哼了一聲:“反正我想了我就接,我不管你,我還能和小知相處幾年啊,你時間可多着呢,我的時間可不多了。”
褚小英趕緊好話道:“爸,您别這麼說,您身體健康着呢,想接您就接,我沒意見。”
老爺子:“你看看小英,你再看看你。”
陳建安兩頭不是,尴尬撓頭。
“趕緊把小知上幼兒園的事辦了。”老爺子沒好氣道。
陳建安一臉懵。
老爺子又語氣重重道:“小知說了,要去上幼兒園了。”
陳建安滿臉高興:“真的啊,這回願意去了?”
老爺子:“别墨迹了,快點辦。”
陳建安:“好嘞。”
老爺子走後,陳建安抱起陳知。
他輕聲細語問:“閨女,下周一去幼兒園行不行?”
“行——”陳知又拉長聲音回。
陳建安哈哈一笑,問:“好閨女,怎麼突然願意去了呢?”
陳知說:“因為,我想比其他小朋友厲害,還有奶奶說,不上幼兒園的話,我就和媽媽一樣是個空殼子。”
話落,陳建安臉色突變,他轉頭一臉擔憂地看小英。
褚小英倒像是習慣了,沒太大反應。
陳建安回過頭,說:“小知啊,奶奶說的不對,媽媽和你都不是空殼子,媽媽懂得特别多,你也懂得很多,你們都很厲害,都比爸爸厲害。”
陳知點頭:“嗯,我也覺得媽媽很厲害,媽媽做的飯可好吃了,我在爺爺家一直想爸爸媽媽,想回家。”
一旁的褚小英終于露出笑,伸手摸陳知的腦袋:“小知乖,你餓不餓,媽媽給你做好吃的吧。”
“餓,我故意在爺爺家吃的很少,就是為了回來吃媽媽做的飯。”
褚小英笑着說:“小知真乖,媽媽這就去給你做好吃的。”
陳知露着小牙嘿嘿地笑。
兩年後,陳知上二年級了,她同桌突然好幾天沒來上課,後來好不容易來上課了,她卻總一臉難過的模樣。
陳知忍不住問她怎麼了,她說前幾天她爺爺去世了,她很傷心。
陳知說:“去世了?”
同桌說:“嗯,就是死了,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了,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那天放學回家後,陳知心裡莫名的特别難過,吃完晚飯,她讓爸爸把她送到爺爺那去。
一看到爺爺,陳知小嘴一撇,哭了出來。
爺爺見狀緊張壞了,連忙問她是不是在學校受委屈了。
陳知哭了一會,斷斷續續說了她同桌的事。
她說完,爺爺卻笑了起來。
她眨着淚眼說:“爺爺,這是一件很難過的事,你怎麼還笑了啊。”
“小知這是怕爺爺也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了?”
“是啊,我不想爺爺死,我不想再也見不到爺爺。”
爺爺牽着陳知走到庭院:“乖孫女,别哭,你擡頭往天上看。”
陳知聽話擡起頭。
爺爺說:“人死後并不會消失,而是會變成天上的星星。”
“變成星星?”陳知疑惑。
“是啊,不然為什麼天上會憑空挂着這麼多星星啊。”
“那我同桌的爺爺也變成星星了嗎?”
爺爺點點頭。
陳知問:“可是這麼多星星,怎麼才能分清哪個是哪個呢。”
爺爺又指了指天上:“那個呀,最亮的那顆不是一眼就能看到嗎,那個就是你想要找的那顆星星。”
陳知看着天,那顆星的确耀眼,隻要一擡頭,馬上就能找得到。
她不傷心了,因為人死後不會消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而星星會一直陪着她。
又一年,爸爸被調到了縣裡,不到一個月,爺爺突然去世。
爺爺葬禮上,奶奶指着鼻子罵媽媽是災星,那時的陳知已經完全明白事了,知道奶奶和媽媽不和,她很生氣,決定以後再也不去奶奶家了。
自那以後,她和姑姑也很少見面。
爺爺走後,她的情緒一直都特别差,爺爺對她很好,甚至比爸爸媽媽對她還要好,她接受不了爺爺已經去世的事實。
她變得沉悶,在學校,原本和她一起玩的好朋友也不跟她玩了,她開始一個人上學放學,吃飯學習。
直到後來沈芝佳給她一根棒棒糖,她才慢慢好了起來。
她們成為了很要好的朋友,兩個人一起做了很多很多事,她們之間沒有秘密,更不會因為什麼事而分開,就這樣,她們快樂的生活着,一晃六年過去。
幸福而又甯靜的生活突然被一個叫景溪的魔女給打破,還有那個叫江哲的男生,她恨景溪,也讨厭江哲。
但江哲和景溪不一樣。
柳炎被江哲打到住院,她在病房外,看着江叔叔唉聲歎氣走出來,她知道,他們一定是沒談攏。
江叔叔離開後,她走進病房。
“你,你來幹什麼?”看到陳知來,柳炎有些戒備。
柳炎媽見兒子受到驚吓,趕緊起身護着:“你誰呀,你也是來給江哲求情的?”
“柳炎,你别害怕,我不會對你做什麼。”陳知連擺手安撫,她又扭頭對柳媽說,“我的确是來求情的,請你們不要讓學校開除江哲,隻要你們同意,讓我做什麼都行。”
女人上下打量陳知一番。又問兒子:“兒子,你知道她誰嗎?”
柳炎輕點頭:“其實這次的事,就是因為她。”
“哦~原來就是因為你啊。”女人盯着陳知,語氣不善,“你剛才說讓你做什麼都行,那這樣,你要是誠心想道歉,就對着我兒子跪下,再磕三個響頭,你能做到,我就考慮考慮不讓學校開除江哲。
柳炎在後面伸手拉他媽,意思是有點過分了,可他媽卻無視他,眼神緊逼陳知。
見陳知遲遲不動,女人端起胳膊,陰陽道:“跪不了啊,那你來求什麼情,你還不如那江哲他爸呢,他爸好歹還說賠償我們兩倍的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呢。”
“我跪。”
話音落後,是骨頭碰地的聲音。
她真的下跪。
柳炎吓得差點從病床上彈起來。
柳炎媽也有些震驚,畢竟她剛剛提的要求隻是為了把小姑娘逼退而已,真沒想到這小姑娘說跪就跪了。
她跟那個江哲到底什麼關系,竟然為他做到這個份上?
這還沒完,下秒,陳知雙手撐地,躬身低頭。
“咣!”的一聲。
朝地上磕了一個頭。
“咣!”
“咣!”
一共磕了三個頭。
女孩皮膚嫩,又用了力道,她額上立馬就顯露出紅印。
“可以嗎?”她沒有起身,保持着跪姿,看向病床上的柳炎問。
病床那兩人怔愣着,一時都忘了說話。
隔了十幾秒。
柳炎才開口:“可,可以了。”
陳知這才慢慢起身,又朝他們鞠躬:“求你們,不要開除江哲,謝謝了。”
女人緩過來,不依不饒道:“這我們還得考慮考慮,剛才我們也沒說一定不開除他。”
“媽!”柳炎急道。
陳知:“阿姨,我能和柳炎單獨說兩句話嗎,您放心,我不會威脅他或是怎樣,我是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他說。”
女人白她一眼:“我可不信,你肯定是要威脅我們柳炎放了江哲。”
陳知看向柳炎,眼神真誠。
柳炎看着他媽說:“媽,讓我們單獨說吧,在醫院裡,出不了什麼事。”
女人還是不願意。
“哎呀,媽,出去吧。”
柳炎态度強硬,他媽媽還是聽他的,退出了病房。
陳知走到床邊坐下。
“柳炎,對不起,我替江哲向你道歉。”
柳炎其實已經有點不好意思了,畢竟是他先招惹陳知的,打他的也不是陳知,而且陳知剛才已經做到那個地步……
他低着頭不說話。
陳知說:“我是想告訴你,真正想打你的人不是江哲。”
柳炎擡頭,滿眼疑惑:“還有誰要打我?”
陳知:“景溪去一班鬧事,是你偷偷報告給周老師的吧。”
她說完,柳炎的臉唰一下就白了,他被這話吓得不輕。
陳知原本隻是懷疑,但看柳炎這樣,她确認了就是柳炎去打得報告。
“你放心,我不會跟别人說的,我還要謝謝你,能及時的去告訴周老師。”陳知寬慰道。
柳炎眼裡依然滿是驚恐和不安。
陳知接着說:“你是不是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因為那天在教務處,景天強問有誰看到景溪打人了,其他人都是立刻搖頭否認,隻有你是遲疑了兩秒才搖頭。我看到了,我相信景溪也看到了,後來我聽說景溪把去教務處的幾個人都給打了,包括你,你應該不敢承認,但景溪早就知道是你了,隻是她沒有挑明而已,她是故意選中你來欺負我,來造我的謠,來打我,又讓你惹怒江哲。”
“你不會無緣無故這樣突然來欺負我的,我們做同學也快一年了吧,我雖然不那麼了解你,但我覺得,你人其實不壞,隻是平時嘴有點損罷了。”
陳知頓了頓,又說:“其實,你本不該被江哲打的,你也不應該進醫院,這一切都是景溪在利用你和報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