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盟技術研發局
在明亮卻了無生氣的冷白色節能燈光的襯托下,空無一人的走廊顯得冷冷清清。能在這一層工作的都是編程技術方面支柱人員,待遇不是基層小白領可以比的,自然有自己獨立的工作間,而現在正值晚餐時間,時不時來跑腿拿資料的小員工們不是下班了就是正在吃飯,這兒的又都是些“足不出戶”的計算機狂魔,便一如常态般安靜下來。
最靠裡的那一間上的名牌清清楚楚地印着“賀峰”這個并不少見的姓氏,下面被主人用記号筆玩笑般地寫了幾個大字:“進門對暗号,天王蓋地虎!”,和嚴謹肅穆的樓道風格分外不符,如同在醫院的手術室裡擺了一台五彩斑斓的老虎機一樣不倫不類。
而房間内裡亦如是。
不算小的地方放了一張擺成床樣式的折疊沙發和員工統一配套的辦公桌之後就已經顯得狹窄了,地上還被随意丢了些沒用的廢紙團,擠滿了東西的大小收納箱和前人記滿筆記的手賬本橫七豎八地躺着,因為少被寵幸而嶄新的電腦椅四腳朝天,而粉白色的牛奶被保持着被剛睡醒的人一把掀開的樣子,柔軟的枕頭在折疊沙發的邊緣來了一個高難度的“下腰”動作,才堪堪沒掉到地上——此番細枝末節,足以見主人生活習慣之邋遢。
吸溜泡面的聲音和一旁“嗡嗡嗡”工作的打印機遙相呼應,盤腿坐在折疊沙發上那被揪秃了一塊毛的風妖精抱枕上的少女一口悶了剩下的小半碗面湯,愉快地長舒了一口氣。
這是一個看起來隻有十歲出頭的少女,黑長直齊劉海玫瑰紅的大眼睛,外加一張有些嬰兒肥的臉蛋使她一本正經地坐在360度環繞全息投影中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孩童,但當她打開鍵盤投影後,追随流動數據的眼神和飛舞的指尖卻證明了她就是這裡的主人。
如果有個關注新聞又不是金魚腦的人在這裡就會認出,她正是去年那個被新聞媒體誇得天花亂墜的天才少女——賀峰玫久。
“十四歲少女破譯軍艦“房宿一”核心智能!”
一個标題便把她吹成了不出世的奇才。
在星耀能用星宿的名字名米的無一不是那個領域尖端技術中的佼佼者,“房宿一”雖然服役較早,但也是經過數次系統更新的航母級别軍艦核心AI。
至于她為何能接觸軍艦,那倒是得從之前的一個青年組破譯程序的比賽說起。
參賽年齡是14~28,參賽的最小之所以設定這麼低其一因為該賽事不分組,其二,是因為玫久,她扯着她也搞這個行業還算小有成就的爹軟磨硬泡,才死皮賴臉地讓他托關系把年齡下限調小了一歲。忙起工作來不着家的父親多半都不太了解兒女的文化水平,孩子初中了還跑到小學門口接的大有人在,雖然孩子媽早幾年就不在了,玫久爹也還是沒能逃離這個範疇。他一開始隻是想着“想玩就玩吧,别再天天跑我工作的機構門前蹲點就行。”,哪知道這個他一隻手就能提起來的女兒竟在比賽上力壓群雄,一舉奪魁!
知道這件事的熟人都來恭賀他,笑着誇“也算女承父業啦!”,而玫久爹卻覺得大難臨頭,他從未親自教導過女兒半點這方面的知識,也就在玫久剛學會認字的時候鬧着玩似得給她買過一本這方面的入門基礎書,結果還被那丫頭用奶牙啃壞了一個角。他對他這個從小到大就沒有安分過的女兒再清楚不過,本來就不是足夠沉穩的性格,被人們這樣一吹一捧還得了。
果真不出所料。
在大賽的獎品之一——組織拿特等獎和一等獎的參賽者們參觀軍艦系統的活動上,玫久打着要充電的幌子胡攪蠻纏地接入了“房宿一”的内網,在雖然不給錄像錄音但有媒體跟随的情況下笑眯眯地看着機械手将艦長要的紅茶換成了一杯牛奶。
于是事态便一發不可收拾。
新聞、報道、專訪鋪天蓋地,AI作為時下前景最好的專項之一,大衆視線自然如影随形。當然,說不信罵炒作的網評也不在少數,但作為自信心爆棚的新時代姑娘,玫久完全不會被這些影響心情,并且認為他們都是把眼睛和腦子踩在腳闆底下講話的倭瓜——又矮又胖。
玫久爹對着這個快把自己像氣球一樣吹炸掉的崽子無可奈何,看她也無心按部就班地專心學業了,在事情稍稍平息下去,就想把她送進聯盟高新技術研發局。年紀已經不小的局長也有個差不多大的女兒,而玫久則比她隻會搞科研的爹會看眼色多了,長得可愛又嘴甜讨喜,又有未成年這一優勢,拿着果汁瘋狂敬酒,還是扯情懷扯家常的一把好手,險些在飯桌上當着親爹的面當場認個幹爹,技術方面也有個不大不小的成就,就被局長收入“麾下”。
不是考進來的,又資曆不足,雖然霸着一個工作間但紙面是按實習寫的,工資自然也按實習的拿,沒多少,但好歹是自己賺的,也算甚喜。
然後,宏圖偉願還沒在腦内幻想個清楚,她就差點在“新人牆”上撞得頭破血流。
事出皆有因,這事當然也不是毫無緣由的。
自滿過度的心态隻是其一,其二則真的是因為她的實力不足。
她的年齡真的太小了,就算是天生奇才又如何,她的資曆和同事比起來如同軍艦和隻打了個構想草稿的設計圖。修行尚淺不說還嚴重“偏科”,那個能欺騙“房宿一”的系統是她“偷竊”她爹電腦裡關于“房宿一”的部分程序、花了四個月時間甚至蒙在被子裡夜以繼日地趕出來的——她在比賽還在籌劃階段就是沖着最後那個參觀軍艦的名額去的。之前那個可以說是開了外挂的産物,雖然能夠欺騙核心智能的确是相當可怕的能力,但當時的“房宿一”處于非戰争狀态下的管家模式,而且隻是把紅茶換成牛奶罷了,紅茶和牛奶畢竟都是飲品,對于沒有味覺的人工智能來說它們隻有成分的差别,而且都不會對人類身體造成損傷,你換成讓她往紅茶裡面加大量砒霜試試,保證警報聲震耳欲聾。
而且和專業人員相比她對于其餘的AI所知甚少,那些能被列入國家機密的怪物們更是隻在資料上看見過寥寥幾筆介紹。
在差點被牆撞死之後,賀峰玫久終于醒悟了:這樣下去藥丸。
她開始沒日沒夜的啃書,一邊進了大學學習兩個關于AI的專業,還因為自己雖然和同事比起沒眼看但和普通大學生比起來的确擔得起天才之名的基礎知識,正打算報考研究生,一邊為工作上的事情給那些或友善或孤僻的大佬們端茶送水,能給她好好的講清楚讓她跪着叫爸爸都行,當真是為了知識把“臉”這個東西從人生字典裡抹去了。
一天二十四小時她恨不得能把每一分一秒都拆成兩半用,直接搬進了衛生間有淋浴的工作間裡住,沒日沒夜的連軸轉,最高紀錄是一個星期隻睡了十六個小時,基本上是腦袋一沾枕頭閉眼就能睡,然後還沒嘗個味就被自己設定的鬧鐘吵醒,頭昏腦漲地爬起來繼續趕工,忙得連做個夢的時間都沒有。
要是她那個因病早逝的暴脾氣媽還在,估計要掐死她爹了,你看看你讓你女兒過得什麼鬼日子——但這也是她心甘情願的,在她眼裡,即使是年輕人也需要為他的魯莽和浮躁付出代價,而不是被吹爆了的泡泡炸了一臉就跟個廢物一樣退回去認錯後悔躲藏起來,更何況這不是代價,而是陡峭曲折荊棘遍地一眼望不到頭的成長之路。在這條路上,就算所謂的“天才”比光着腳的普通人多了雙鞋也注定要受傷跌倒絕望無數次的。
而這麼大半年天昏地暗的學不是沒有成效,至少她現在已經适應了這種生活節奏,以前要研究兩天的資料現在半天就能吃透,基本的八小時睡眠時間是能保證了,偶爾還有時間加個營養餐,不然尚且年幼的身體确實容易落下病根。
玫久用手指扒拉開今天異常活躍的小組群——沒有組長的那個,程序員的手速非同尋常,滿屏的秃頭表情包和“哈哈哈”,她好奇心重,打開聊天記錄搜到了話題的起源:他們這個項目組的組長高橋頭發茂盛的大學畢業照和現在寸草不生的荒原的對比圖,還被用線條特意搞成了突出效果,想必又一霸屏表情包即将橫空出世。
玫久笑得前仰後合,導緻最後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她一邊手動把聊天窗屏蔽掉,一邊随口調笑了一句:“嘿頭發都沒有了,還搞什麼AI。”
她也算是一個愛侃大山的人,但卻沒有要插進去說幾句意思,畢竟扯淡這個東西是沒個頭的,就算她現在适應了工作,留給她唠嗑的時間也是屈指可數的。如果連這樣的覺悟都沒有她也現在達不到這個高度。
就在玫久活動了一下四肢準備開工的時候,左手邊屏幕突然跳出一個視頻請求,是一個沒見過的号碼。
玫久想起了中午星雲給她發來的消息,關于黑崎慕會打電話給她這件事,星雲那家夥就這麼沒頭沒尾的一句,也沒給号碼,回過去好幾個問号也不回,大概是她覺得反正阿慕會打過來就不用畫蛇添足地兩邊給号碼了吧。
這麼想着,少女懸空在“拒絕”按鍵上的手指滑到了綠色的“接聽”上。
被放大的會話框立刻占據了左手邊其他頁面的位置,被剝奪“人權”的頁面縮成巴掌大小在會話框底下可憐兮兮地擠成一排。
屏幕裡是一個黑色長發清秀少女,有着金色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骨,背後是雪白的枕頭和木制床沿,還有一隻好奇地伊布朝這邊探頭探腦。
隻見她揮了揮手,毫無久不相見而産生的隔閡,笑得特别開心。
“好久不見玫久!你看起來過得不錯呀!”
果然一如既往的眼瞎,是慕沒跑了——這家夥要别人黑眼圈如熊貓、臉色蒼白如紙才能看得出人家精神不好。
“呦、慕慕養了隻伊布呀!”玫久和老友相處久了也眼瞎是改不過來的毛病,并不介意這人寒暄都像個嘲諷,随手從衣服口袋裡摸了顆糖,剝了外皮塞進嘴裡,語氣有些遲疑地接着道:“你這是……當了訓練師?”
“是啊!來這裡果然還是要當訓練師試試看的吧!雖然這隻伊布是我一個同行的姑娘養的。”阿慕朝那隻棕色的小家夥招了招手,似乎想把它抱着湊近給玫久看清楚一點,畢竟除了一些大型的舞台,活奔亂跳的伊布還是相當少見的。但那隻伊布似乎并不領情,甩了甩尾巴跑去玩了,畫面中的少女好脾氣地笑了笑也不當一回事。
薄荷清涼的味道刺激着玫久的味蕾,堪比與共患難戰友久别重逢的強烈喜悅被稍稍壓制,她眨了眨眼睛想,寶可夢其實挺麻煩的,比她們那邊的養的阿貓阿狗要有靈性的多,聽得懂人話又保留了野獸般敏銳的直覺,其中聰穎的甚至連喜怒哀樂都極具人性。這樣就很煩了,養個寵物就是圖個樂嘛,最多算找個慰藉,照顧一下飲食起居,閑的時候能摸摸抱抱,寂寞的時候能對着它們說說話就好了,要它們懂那麼多幹什麼呢?愚笨一點反而可愛啊!想找懂得多的直接找人不就好了?
而且玫久并不看好訓練師這個職業,即使他們有着如日中天般輝煌的昨日,但在科技飛速發展的如今,種種數據表明評估一個地區的軍事實力,頂尖的寶可夢訓練師在其中所占的比重也越來越低,若非大型軍事武器不能随意動用,實戰有一大半實力要靠寶可夢的搜查官也不會依然聯盟被如此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