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訓練場的路上與陌生訓練師擦肩而過時,懷裡的小六尾還是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不用害怕,冬暮。”黑崎慕輕輕捏了捏小狐狸柔軟的肉墊,“已經沒關系了。”
六尾聞言小幅度地蹭了蹭她的手背。
自從冬暮被托付給慕之後,少女的懷抱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屬于她的。
幼小懵懂又最愛撒嬌的大颚蟻對此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的不滿,還把自己最喜歡吃的零嘴讨好地推到比自己略微年長的小狐狸面前,孤僻的災獸會陪同冬暮一起給喬伊小姐進行檢查,對所有不懷好意的目光發出威脅的低吼,甚至最最驕傲看不起弱者的青藤蛇也不會給冬暮送去鄙夷的斜視,在對戰中劃破空氣發出爆鳴的藤鞭被編成簡易的藤籃,盡可能溫柔地在阿慕手酸的時候捧着這個來之不易的生命。
這讓不知道如何對隊伍中幾位年幼的搭檔訴說六尾身世的少女感到欣慰,寶可夢真的是很奇妙的生物,它們在對情感的解讀上往往比人類要敏感得多。
“她在抗拒其他生命的接觸,除了您。”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能給予她心靈上最好照顧的隻有您了。”
酒店裡專業的寶可夢醫師看着她的眼睛對她說。
于是黑崎慕暫時成為了小六尾的訓練師,她原本還在思考要怎麼和過來記錄筆錄的搜查官或者警察争取這項權利,但預想之中後續處理批評或者調查并沒有她想象中的嚴苛。似乎是玫久和楓幫了忙,前來錄筆錄的警官态度很好沒有為難她們,也沒有提出要把六尾帶回聯盟的要求。倒是玫久因為侵擾軍事網絡還被狠狠地批了一頓,但驚豔于她的成長之迅速,聯盟沒有把這個稍微一長歪就得是個不得了的社會毒瘤的家夥踢出組織,隻是加強了思想和遵循規章制度意識方面的教育,追加了些不痛不癢的懲罰,比如手抄内部條令、手寫檢讨等——當然玫久本人對此怨聲載道,因為字迹鑒定技術的發展慕和千也沒法給她代抄,隻能隔空點了外賣安撫人家柔弱的金貴的“纖纖玉手”。
黑崎慕沒有讓冬暮站上比賽場地的意圖。她是挑戰聯盟進行時的訓練師沒錯,但沒有人規定這樣的訓練師不能多養一個“閑散人員”。
強迫脆弱的幼生期便遭受殘暴欺淩、目睹至親慘死的孩子去戰鬥太過于殘忍。少女想讓她接下來能健健康康的長大,就算這孩子很難再發自内心地感受喜悅,也不希望她再經受任何苦難了。
等她長大了,找到了想要追随的人、喜歡的同族再鼓勵它去嘗試,亦或者它想普普通通地留在少女身旁也沒關系,總歸不會委屈了她。
基于寶可夢不可思議的生命力,冬暮身體上造成的傷害在現代醫療的輔助下恢複的很快,并且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但即使軀殼毫無問題,小狐狸卻無法發聲,這孩子在最應該煥發生機的幼生期,眼中卻隻有暮霭沉沉的死氣,黑崎慕時常覺得蜷縮在她懷裡的隻是一具尚有餘溫但空無一物的皮肉,年幼的魂魄早已随着雙子的慘死而消散。
于是慕盡可能減少了冬暮待在精靈球裡的時間,在周圍人少的時候都把她捧在懷裡,希望她能多感受些來自他人的溫暖與善意,哪怕這大概率是無用功。
冬暮還會害怕陌生人這在少女看來是一件好事,這證明至少它還會對外界的食物做出反應,并非完全封閉内心。
她想要給它足夠的愛,其餘的就交給時間吧。她,還有她經曆的歲月都太過于短暫,對于這樣的她們而言每一天的新鮮的,一點一滴的鮮活會串連成九尾一族漫長的光陰,總有一日、總有一日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會愈合,就算永遠留下了猙獰可怖的傷疤,未來的冬暮也會成為一隻性情有些沉默的普普通通的九尾而已吧。
出于這些緣由,少女本不想讓冬暮接觸她們的日常訓練,擔憂任何一點能量摩擦産生的爆鳴都會驚擾到這孩子。
但無奈于現階段實在找不到人委托照顧,小六尾隻有待在慕身邊才能感到安心,除了她以外接受程度最高的是她隊伍裡的搭檔們,即使是希蕾、千也和真紀隔着幾米遠突然的有所動作也會引起冬暮幾分警惕與惶恐——這還是适應了這麼多天之後的結果,更不必提其他陌生人,就算寶可夢中心充滿親和力的喬伊小姐也無法與其單獨相處。
四位少女都是能不将搭檔關在精靈球裡就不關的類型,隻将冬暮一隻關在精靈球裡未免太過于可憐,至于将這樣一個雖然一直以來都安安靜靜但不能确定會不會真的幹出點什麼來的幼崽單獨扔在空無一人的酒店或者中心房間裡也委實不是個好主意,但慕和她的搭檔也不能不訓練。
好在冬暮除了最開始三兩次之外沒有對這些訓練産生過激反應,适應程度在一點點提高,現在慕甚至放心把小六尾單獨放在寶可夢中心可租用訓練房間裡的休息椅上,自己則離開幾步靠近訓練場方便指揮訓練。冬暮從不亂跑,房間的門也是關着的,至于技能的餘波會被籠罩在場地上保護罩阻隔,所以在訓練進展有佳之時少女也沒有分心去關注蜷縮在長椅默默看向這邊的冬暮。
前幾天都毫無問題,今天的情況卻有些出乎意料。
“子夜用「影子球」限制蒼的行動,蓂大威力攻擊準備。”少女全神貫注地盯着賽場,下達指令,目前還不适合加入戰鬥的圓眼蛹绮羅在她的腳邊同樣專注,被「吐絲」黏在地闆上限制了行動的大颚蟻翌四腳朝天,仗着自己還在幼生期不會被要求加入高強度練習對戰便沒心沒肺地呼呼大睡。
網球大小的暗色能量球在夢妖胸口接連不斷的形成,朝着夢妖計算好的位置彈射而出。這樣的「影子球」威力有限,但好就好在現在這個實力的子夜也能同時凝聚多個,作為牽制手段還算不錯。
一打二的災獸則為了迎合訓練要求體驗防守方,隻用凝結的并不結實「尖石攻擊」提前引爆了會命中自己的小型「影子球」,其餘的大多以步幅不大的移動閃避開來,以至于被這片隻要他冒着硬抗幾發的風險沖過去直接打斷技能使用者便能解決的稀疏的能量球雨,和夢妖精心計算調控的落點居然真的将他控制在一定的活動範圍内。
一枚石塊不知是怎麼,竟和原本應該對撞的「影子球」擦肩而過,落了個空。那顆暗色球和旁邊其餘幾顆交織成了一張網,導緻蒼為了閃躲不得不跳到蓄力狀态青藤蛇的正前方。
蓂眼睛一亮,不敢放棄這樣來之不易的機會,乘着災獸前足剛沾地重心不穩,立即前跨一步以便調整角度,早已在面前聚攏成團的嫩綠色能量化成片片飛葉形成龍卷傾巢而出。
黑崎慕阻止的指令隻吐出來一個音節,其餘的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隻能在手邊的虛拟鍵盤上敲敲打打,記下未來要鍛煉夢妖在使用「影子球」雨時盡可能利用超能力讓彈道更加難測,以及青藤蛇這一次急于求成沒能意識到蒼是故意失誤騙他出手的問題。
果不其然,蒼看似已經落下的前足踏在了貼緊土壤由能量凝聚的扁平石塊上,計算好凝聚時間待自己暗藍色的爪子一踩實石刃便凝聚完成短暫的憑空爆發出力量,将災獸掀出青藤蛇的攻擊範圍,緊接着就被抵達的「青草攪拌機」絞了個粉碎。
蓄力十數秒的飛葉龍卷本應該撞上場地邊緣的保護罩後逐漸消弭才對。
少女的餘光卻偏見了不知何時越過了對戰場地邊緣白線幾步的小六尾正立在攻擊必經之路上。
“子夜!限制住攻擊!”
慕險些驚得心髒驟停,喊出的第一個音就撕了嗓子。
夢妖脖頸上的珠串光華大盛,幽幽的藍光包裹住葉片龍卷硬生生将其掰偏幾分後便被狂暴狀态的飛葉擊散,好在青藤蛇為了讓攻擊更有效把能量集中成一人環抱粗的一束,偏離的那幾分讓龍卷錯開小毛團轟擊在她側後方場地邊緣被激發的保護罩上,少數沒有直接撞散的葉片在保護罩的卸力功能下也失了威力像落在地面上的水花般濺開。
六尾吓得閉上眼睛,四足發軟幾乎無法支撐她的軀體,幾乎撲面而來的青翠風暴讓她無法抑制的回憶起那日自藍色大鲵寬大的巨口噴湧而出的沸騰水柱,雙生的幼子滾到在地上痛苦哀鳴的畫面還曆曆在目。幾片脫離了大部隊的飛葉撞到身體上猛然炸開的痛感讓她無法呼吸,顫抖不止的身體連蜷縮起來的動作都無法完成,極深的恐懼讓冬暮難以克制地試圖尖叫但從喉嚨裡滾出的隻有嗬嗬的幹澀聲響。
直到少女跪在她面前,大聲呼喚她的名字,冬暮才喘着氣回過神來,小狐狸試探着睜開緊閉的雙眼,迷茫地眨了眨,剛剛那陣劇烈痛苦好像幻覺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小心翼翼地抖了抖尾巴,前足擡起又放下,似乎困惑不已。
根本一點也不痛。
這樣的事實讓她很難理解。
看到冬暮的狀态好轉,慕舒了口氣,她一直攏在小狐狸身旁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放下的雙手終于可以将小毛團抱進懷裡,剛剛生怕撫摸都會再次刺激這孩子,現在似乎沒什麼問題了。
冬暮被少女摟着一下一下順毛,側頭靠在少女的胸口上,靈敏的耳朵能聽見這個年輕的雌性人類胸膛裡心如擂鼓,她口中的“不要怕”“沒事”仿佛是在說給她自己聽的。
人類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