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進行的時候,所有人都隻記挂要去怎麼活下去,絕無心思再想其他事情。
到了【遊戲】結束之後,倒是有人會去探究這一切的來源、是何時開始。可到底力量有限,甯琤至今也隻是模模糊糊地了解到幾場【遊戲】當中的詭異是何時出現、做過什麼,可要說更進一步的狀況,他始終無從追尋。
手機掉在沙發上,青年沖進父親昔日的房間。
他用了很大努力才讓自己的手不繼續顫抖,好找出父親說過的、留下的東西。
那是一個筆記本。很陳舊了,皮革制成的封面已然破損,裡面的紙頁也顯得粗糙,碰着都覺得要碎掉。甯琤很小心地将其翻開,看到最初的字眼。
那是一個二十餘年前的日期——就在甯琤出生的六個月之後——下面帶着記錄,說自己和妻子遇到了恐怖至極的事。雖然已經過去數日了,卻還是沒有從噩夢中醒來。
“我們沒有瘋。雖然所有人都這麼說。
“和阿瑛商量後,我決定把前面遇到的事記錄下來,即便沒有人能看懂……”
往下看,原來當初爸爸在接媽媽下班回家的時候,騎着車呢,周邊起了霧。
這倒是常事。文景市從前更注重城南的發展,城北本就荒蕪。古時這地方又多墳茔,陰氣重,到了近代也比城南潮濕許多。還是後面政府北遷,帶動了城北建設,情況才有所好轉。
當年的夫婦二人不覺得不對,隻不斷地按鈴,希望不要撞到人。
這麼騎了很久,終于到了霧氣消散的時候。出現在眼前的卻非熟悉的建築,而是一個陌生村莊。
和甯旭升、周瑛一樣莫名來到這個村子的人還有數個。那年普通話還不像當下一樣普及,二十年後的甯琤知道他們都是被選中的【玩家】,當事人們卻是付出很慘烈的代價才弄明白自己是來做什麼的。
一共八個人進了村子,到第五天隻剩三個活着。而在甯、周夫婦之外,另一個幸存者也有一個讓甯琤眼熟的名字。陳慧敏。
甯琤本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驚愕了,可看到這三個字,腦子裡還是“嗡”的一聲。
仿佛渾身血液都在朝腦袋奔騰。他頭痛欲裂,整個人都似落入夢中,手的顫抖也更加嚴重。
如果不光是自己爸爸媽媽,連小淙的媽媽也——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是這樣……
甯琤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發燙,除此之外卻是渾身冰冷。像是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注視自己,冥冥之中将一切安排。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勉強鎮定下來,繼續往下讀去。
甯旭升又記載了自己和妻子接下來經曆的【遊戲】。然而越是往後看,甯琤越是見到很多字迹模糊不清的地方。那會兒甯琤覺得這是因為年代久遠,本子發潮、模糊了上面的内容。到後來,随着自己進入【遊戲】的次數不斷增加,能在父親筆記本上看到的内容也跟着增多,他才意識到這是有一股力量在故意幹擾。
這讓他更是憂心忡忡。新的發現證明一件事,【遊戲】似乎不光存在于那些可怕的世界,而是對現實也有所影響。
現實……小淙。
自己已經深陷地獄了,絕不能讓聞淙卷進來。
甯琤這麼想,随即又覺得無力。自己的父母、小淙的媽媽一定也有同樣的心思,尤其是爸爸,他已經在【遊戲】的折磨下活了二十年啊,從前難道不曾對此有過什麼努力嗎?
甯琤相信,這個問題的答案一定是“否”。可自己還是沒有逃過去,既然這樣,小淙又能安穩多久?
他心中悲涼,繼續往後翻動。然而到了本子中段,上面的字迹已經完全無法辨别。直到最後,甯琤終于分辨出爸爸留給自己的、近乎是遺言的話語。
“小琤,你能看到這裡面寫的東西,已經是最壞的一個結果,但情況很可能還會更糟。
“我和你媽媽,還有你聞叔叔、陳阿姨,這些年一直在想辦法保護你和小淙,但眼下看,我們失敗了。
“但小琤,你也要記住,我已經在在那鬼地方闖蕩了二十年,直到當下才有第一次失手。你有我的經驗,一定能活得更長,走得更遠。
“有人說【遊戲】是降臨在人間,讓人類在絕境中進化的神明。我不相信這話,也不相信它不可戰勝。
“記住,保持希望是最重要的事情。當年我和你媽媽也有過絕望的時候,可看到牙牙學語的你,就又覺得可以堅持下去。
“小琤,你就是我們的希望。”
越往後看,字迹越是淩亂。
到最後一個字入眼,甯琤已經淚流滿面。
他能看出來,爸爸留下這些字眼是在什麼時候寫的。
甯旭升在進入最後一場【遊戲】之前就預感到自己要離開了,卻還是放不下從小看到大的兩個孩子。
沒關系。
合上破舊的筆記本,甯琤心想。
從今天開始,我來照顧小淙。
你和媽媽覺得我的出生是你們的希望,那讓小淙幸福快樂、安全健康,就是我的希望。哪怕真的有一天,他會和我一樣落入這個地獄,我也會盡最大的努力讓他活下去。
甯琤的這些念頭,聞淙自然是不知道的。
沒了甯旭升,他又還是一個不過高一、兩年後要面臨至關重要的高考年紀的學生,聞姑姑再度開始不放心侄子,開始和甯琤旁敲側擊,想知道聞淙願不願意到自己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