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短暫的走馬燈閃爍，如風卷殘雲消逝。
一切都在遠去。
靈魂在大潮的起伏間輕盈，如同墜落，如同傾覆。
但一雙手穿過沉重的水間，狠狠拽住了他的衣襟！
伊亞洛絲再一次睜開眼。
這一眼，有逆光的天使從蒼穹墜落，背負着整個世界的光芒，吻上他的嘴唇。
鮮活的氧氣并送進他的肺裡，女孩拉住拴在腰間的繩索，向上劃水。
兩顆腦袋破開水面，大口大口呼吸，臉色鐵青。
碧翠絲來不及調整自己的呼吸，拍了拍情況更糟糕的伊亞洛絲，打量他的臉色。
“你還好麼？能不能聽的見我說話？”
“我...我還好...”話沒說完，伊亞洛絲忍不住的嘔吐，吐出身體裡腥臭的海水。
“我們上岸。這裡要沉沒了。”
碧翠絲扭過頭，換着握住伊亞洛絲的手，牽着他往高處劃水。
伊亞洛絲是不會遊泳的，她成為了那個至關重要的救生員，全部的重量都壓在她的身上。
二人在快要淹沒的泰坦機庫中奮力前遊，進水報廢的鋼鐵巨人們在水中失去了神性，漫漫的深水中，陰影如影随形。
————
“君士坦丁堡被什麼攻擊了？”
伊亞洛絲跟着碧翠絲的背影，在傾斜的走道中奔跑。
“第五代泰坦。”女孩并不回頭，語氣淡如堅冰。“斯堪的納維亞的金色女神，聽說過麼？”
“沒有。”伊亞洛絲搖了搖頭。
“舊時代中瑞典王國聯合重工的新式泰坦，第五代隐身泰坦鐵騎，永久性核動力引擎，防三核沖擊裝甲設計，小型瞬爆emp技術和偵測未來智能模塊。”
“這玩意是怎麼被軍團截獲圖紙和原型機的？第四次世界大戰的時候這些圖紙都應該被人為銷毀！”伊亞洛絲忍不住大驚道“第五代泰坦啊！我們從希伯倫裡開出來的月光級泰坦也不過是來不及量産的第四代，一代的差距是無法橫跨的溝壑！”
“當年的真相已經銷毀在曆史的長河中了。”碧翠絲帶着他狂奔，跑過一道一道轉角“現在讨論那些已經沒有意義，要麼殺死那尊女神，要麼死在女神的裙下。就這麼簡單。”
伊亞洛絲倒吸一口涼氣。
“有辦法戰勝那個泰坦麼？”
“有。”碧翠絲回頭看了一眼他“但是需要你的介入。”
“什麼意思？”
“敕令騎士團也并非不是沒有第五代泰坦。”她的聲音突然如巨鐘震響“那絕對的暴力，也在我們的潘多菈魔盒中藏匿。隻是看我們來不來得及打開那漆黑的匣子。”
伊亞洛絲愣了愣。
再跑過一道轉角，艦橋的大門轟然開啟。
慘狀映入眼簾，橫躺在地上的指揮人員疊成小山一般的高度，這些人員大都受到了emp爆炸的沖擊，一時半會無法蘇醒，又有另外一批人員沖進來接替了他們，而那些受傷的人根本來不及安置，隻是被當成礙事的障礙一樣随手丢棄。
“伊芙！”碧翠絲朝着高處大喊。
捂着頭的女人扶着攔杆，虛弱地朝她擺手。
“上來吧。”
“情況怎麼樣了？”
“又有四台泰坦停機了，君堡的制式三代泰坦無法戰勝那個Unknow。”女人簡短的快速開口“你們從希伯倫帶來的第四代聯邦月光級泰坦有機會打赢那個機體，但不絕對，我們需要更強大的武力碾過去，從伊甸園來的客人，你願意幫我們麼？”
“隻要能讓碧翠絲小姐活下去”伊亞洛絲認真的看着對方“在所不辭。”
名叫伊芙的女人笑了笑，她本來該是那種一直闆着臉的冷漠女人，看誰都像欠了她幾百萬盧布的樣子，可她笑起來的時候，有股春風拂面的溫和感。
“謝謝。戴上這個手環，聯邦的資格認證程序會在五分鐘内結束，如果你在聯邦系統内的軍銜等級夠高...”
幽幽的藍光順着伊亞洛絲的手腕蔓延，細小的電流洗刷他的血管和dna，數據開始嚴絲合縫的傳送，對接，認證。
“君士坦丁堡就有資格獲得地球聯邦留下的遺産，第五代隐身泰坦？”伊亞洛絲順着她的話開口。“怎麼做到的？”
伊芙深深吸了一口氣
“下降作戰。”
“下降作戰？”
“西伯利亞戰役後，地球臨時聯合政府正式破産，聯邦解體。在解體的三周後——”
碧翠絲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伊亞洛絲手腕上的手環
“一萬八百九十台聯邦的軍用泰坦乘坐着固态火箭，升上了亞近地軌道，永久性的漂浮在地球的外圍。其中的泰坦五代機不下百台。”
“原來這才是敕令騎士團的安身立命之本。我之前還奇怪你們如此之多的軍用泰坦是從什麼地方撿來的。”伊亞洛絲恍然大悟。
“是。現在情況緊急，這種情報報不保密也不要緊了，再拖下去，東歐方面的敕令騎士團分部就會全軍覆滅。”
碧翠絲點點頭“我見過你親自解開月光級泰坦的聯邦秘鑰，沒有時間耗費了，你就是整座君士坦丁堡等級最高的人，如果你也無法解開第五代泰坦近地貨艙，那麼就是無解的死結。”
“好。”伊亞洛絲笑笑。“那麼，君士坦丁堡的火箭發射平台在哪裡？”
“艦橋的傳送梯可以直到。在頂部。”
伊芙拉開手邊的拉杆，小型快速上升平台顯露地基。
“我宣布，第一百七十四次下降作戰開始，副團長碧翠絲！”女人忽然大喊。
碧翠絲踏上升降平台，從高到低默默凝視伊芙的瞳子。
“我們自神賜的血中行走，我們自神賜的死中新生。”
“武運昌隆。”
“武運昌隆。”
升降平台急速上升。
————
厚重的宇航服套在伊亞洛絲的身上，壓的他喘不上氣。
一次性固态火箭艙内，碧翠絲正在調控屏幕上急速輸入數據，調整軌道，設計階段性抵達節點和航路。
“君士坦丁堡現在是傾斜的姿态，我們沒有足夠的火箭燃料修改火箭以垂直的角度升上天。”
“那怎麼辦？”
“斜着沖上去。當你最後進入亞近地軌道的時候，大概會離君士坦丁堡很遠，但是沒有辦法了，隻能這麼做。”
伊亞洛絲咬着牙點頭“我相信你。”
“第五代泰坦的聯邦設計标準涵蓋了宇宙機和地球機的範圍，你的所有零部件在太空和地球内都是通用的，不需要你更換任何部件和武備，你隻需要進入裝載着第五代泰坦的太空貨艙，啟動它，從近地軌道墜落下去，貨艙外塗抹的防熱塗層會保護你的安全。”
“一共會花費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半個小時後君士坦丁堡也會成為一座無人的死城，又也許月光級泰坦能争取半個小時的時間，但無所謂這些，我們将生的籌碼壓在你的身上。”
碧翠絲完成了所有數據的輸入，手頭上空了下來。
隻等待着固态火箭的引擎預熱完畢，第一百七十四次下降作戰正式開始。
“我們，賭你能赢。”
“那如果我輸了呢？”
“無所謂。”碧翠絲搖了搖頭。
伊亞洛絲怔住了。
“萬事萬物都沒有意義。我們期盼你赢，隻是因為神經中樞裡造物主刻下的信條。”
“...這并不是你們所求的。你們自身。”
“敕令騎士團不是什麼高尚的存在，它與『軍團』相似。軍團埋葬了人類，『敕令騎士團』想要埋葬『軍團』，我們隻不過任人操縱的提線木偶罷了。”
伊亞洛絲喃喃地開口“你們...本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女孩歪了歪頭。
“末世的土壤上不存在高潔的靈魂，伊亞洛絲，還有半分鐘的時間，你最後有什麼想說的了麼？我要離開了。”
“你不和我一起上去對接第五代泰坦的貨艙？”伊亞洛絲呆住了。
“第五代泰坦都是單座艙的機動怪獸，不需要我來作你的武器官。”女孩搖了搖頭。
“再說，我上去了，誰來啟動君堡内的月光級戰術泰坦？隻有你和我的DNA通過那個機體的檢驗。”
“怎麼會這樣...”
“還剩十三秒，我要離開了，伊亞洛絲，你還有最後的時間對我說些什麼。”
男孩在宇航員的頭盔面罩内，靜靜地看着她。
碧翠絲的臉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幼氣的圓圓小臉，刀子般纖細的眉毛，極深極深的祖母綠瞳子收縮成小小的一個圓點。
伊亞洛絲伸出手，隔着厚厚的手套，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臉。
“如果我們都能活下來...可以和我去海邊定居麼？”
碧翠絲愣住了。
她來不及答複，來不及開口，男孩摁住她的肩膀，将她抱着推出火箭倉的艙門外。
女孩離開了固态火箭倉的内部，點火的倒計時已經開始，她狂奔着離開了發射巢，驚人的火焰和震顫在她背後炸開。
她呆呆地看着那個火箭燃起的尾焰，那尊白色的航天器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一直要飛到高天之上，去漆黑的太空邊緣，觸碰極緻的暴力機器和殺伐的權柄，
為什麼，不等她把話說完呢？
碧翠絲呆呆的想。
哦。
是讓人留一個回轉的餘地吧。
要是被拒絕了，誰都會很難過的。
碧翠絲笑笑，深吸一口氣，走入一片停電中的君堡深處。
月白色的麋鹿仍在鋼鐵編織而成的搖籃上等候她的駕臨，預備着宏偉的殺戮和垂死的大火。
敕令騎士團的第十八任『碧翠絲』登上駕駛泰坦的登錄扶梯。
她在漆黑中一件件脫掉衣裳，熏黃色的連衣長裙，洗到泛白的小熊襯衫...
貼身的機師作戰連體衣赫然出現在她的四肢上。
纖細的身影如麋鹿閃過，她進入戰術泰坦的駕駛艙内，月白色的狩獵女神昂起頭顱。